第二十五章。太原府众人论叙，晋宁军玄和听沉。（1/1）

陆登书信到太原之时，众人至太原尚未逾十日。此时满堂红及玄和方与薛信封坐于帐中，详述一路之上波折。言及自从出襄阳，唯玄和素衣白马，余皆换装头裹皂罗纱，腰系吐鹘带，足登乌皮靴，状如女真人打扮。因女真平素最重养马，众人行以贩马为名，每过州县城关阻隘之时，又以所备建茗，佳酒赂将吏，行事如此方保一路安宁。无奈入夏之时，夏国外战甫平，内患方炽，一路饥民甚众，满堂红常以梵字钱予之。及至出夏州，循晋宁军行时适遇金兵巡检， 满堂红已无余财打点。众虽反复解说，金兵终不许可通行。众人正以为难，但见女真兵卒鼓噪，议论纷然，一时大乱。忽闻一少年朗声问曰：“前面何事喧哗？”玄和闻其言，抑扬顿挫，只觉声音习熟，于是举目纵观，望见对面一少年将军正与众卫士偕行而至，见此人仪观俊逸偏似玉，灵秀非常却如鸿。正在诧异之间，却见少年轻以手指玄和言曰：“此白衣者何人？”满堂红笑言道：“启禀将军，此人乃小民亲随管事。”于是小将军转身对卫士言道：“且引一众人等去馆驿休息，令白衣人随我来。”

金兵营落距此甚迩，玄和随卫士同入帐。时正黄昏，帐中燃起烛火，一时红光四溢，直艳得风轻月色朗，光影阑珊幽。但见小将军只将手轻轻一扬，众卫士尽皆退下，帐中唯余玄和与少年。少年转身，轻将四梁冠及战袍卸下，转瞬之间，青丝长绾，红衣触目，烛影之中竟隐现出一窈窕女子。玄和虽多得看花之福，亦不由得慌乱，只呐呐然开口言道：“孰料，此地，竟逢君。”玄和话未出口，便记忆起此少女乃是玲儿。瞬间忆数年过往，竟似恍若隔世。玲儿复又着衣冠，理齐整，引玄和坐共语，未久，帐外有人言，俄有一将军入帐，玄和细看时，方见是恁时之艄公。初玲儿蒙面救护出金之牢城为先，艄公佐佑走宋之水路在后，玄和焉知其他？如今见艄公在此，玄和方有所悟。艄公只笑言道：“不才徐文举适见玄公子，公子别来无恙？”玄和起身还礼，复欲细问过往之因由，玲儿却未急缓，只轻声言道：“公子且莫追问，诸事久后自明，请徐将军取宝箧来。”少顷，但见徐公手捧一盘复入，盘中宝箧熠然，状甚小巧，徐公乃施礼告退。

玲儿沉吟片刻，遂将故主秋玉离宋赴金之事相告喻，言语之间与泪俱下，玄和闻之，遥想往事既有加，如今垂泪更无语。玲儿即捧宝箧在手，示玄和曰：“姐姐临没，请托奴家于完颜匡。皆因姐姐曾助章宗斩完颜充以除朝廷大患，完颜匡因与姐姐素相友善，完颜匡晓得奴家身手，既知我身在金营心在宋，又恐我宋之或不能容，遂奏请章宗，特旨命奴家出为四品职官，诏令出未久，姐姐竟翛然而薨。如今斯人已逝，独此宝箧尚存。”

玲儿言毕，玄和近前受之。将宝箧轻置案头，复又施礼，言道：“当初刑狱之时，若非姐姐出手，恐未有在下之今日，多谢姐姐相救之恩。”玲儿听闻玄和所言，细摆纤纤素手，只轻言道：“公子不必多礼，当初之事乃受我家姐姐所托。若非姐姐处处疏通玄妙，样样安排妥帖，以我一介弱女子，焉有自由出入牢笼之力？姐姐之于公子念念未离，惟愿公子莫负莫忘。”言罢又捻传符与之，曰：“有此传符在，可保公子一路无虞。”玄和执传符在手，人未语，泪先流，玲儿见了，乃柔声语之曰：“如今卫绍王当道，营中耳目甚广，此处恐非公子久留之所在，伏惟公子珍重，若你我有缘，他日必当再会。”玄和拭泪，捧宝箧与玲儿告别。

玄和行至馆驿，时已夜半，众皆酣睡，唯满堂红坐等。玄和入，与满堂红缓音低语一番方出。及至比屋未及收拾其余，便已将宝箧轻展开，但见其中有青丝一缕，清玉龙纹手镯一对，羊脂金香玉环一枚，以手轻抚玉环竟异香扑鼻。玄和含泪细观之，见玉环之中隐约有字，竟为《南乡子》。正是：时人虽已逝，妙物锁芳菲。

《南乡子》词曰：

谁解忘情幽，无限风光锦绣楼。梦里烟花说不尽，*。犹忆当年潆水眸。

夤夜黯泪流，纵使芳华妍未休。难却多情盘桓久，心囚。千古难圆鸳凤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