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情动深夜（1/2）

寂静的林中只一道素白色的身影徐徐前行，忽而天际划过一声凤鸣，女子的眸光寻声看去，只见一只火凤正从东面飞来。

魂鸢勾唇，没想到小火竟然自己找到了她。

她身子掠起，冲出密林，浮上空中。那方一团火似的凤鸟振翅飞来，极为通灵性的在她身边停留下来，环绕一圈，伸着脑袋蹭了蹭魂鸢的衣袖。

素手轻抬，摸了摸它的脖颈，“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伊燎他们在找我？”

她轻声问道，小火只低鸣几声，便载着她往长安的方向去。

这一路过去，魂鸢才发现夜狂将她带到了多么偏远的地方。就连小火，都振翅飞了近十个时辰。

临近长安，天色已经泛白，小火飞得极高，越过云层将身形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魂鸢此刻正双手枕着脑袋闭目养神，一缕朝阳破出云海洒在她的身上，如镀上一层金光。

凤目轻启，仰望着头顶的天。似乎隔得极近，可是魂鸢知道九重天下有一层结界，就算小火飞得再高，也不可能飞上九重天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流窜，魂鸢坐起身子，目光俯望，穿过云层，落在长安城的长街之上。依旧是人如流水，车马如龙。而她现在必须先回狐族去，离开了几日，想必伊燎快招架不住那帮大臣了。

“小火，咱们回去吧！”魂鸢低沉的嗓音说道。

话音刚落，便觉身下凤鸟更为卖力的挥动着双翅，往长安之南飞去。

然而就在小火飞过长安上空的一刹，烨华他们也正打算离开酒楼，回去狐族。不论有没有在找到主子，都该回去复命了。

只是，那多出的凡人怎么办？

“没想到十二年后再见，竟是这般模样！”那一袭青灰色袍子的纳兰稽一路感慨，目光时而看看身旁的千面，时而又瞥一眼前面不远的潇黎。

千面与他说这话，目光也忍不住随他看去。半晌，他才若有所知的笑笑，颇有深意：“也难怪潇黎姑娘会将你认作纳兰桀，你们俩不愧是一母同胞，这相貌真是相差无几。”

他的话拉回了纳兰稽的目光，只见那人的面色忽的沉了下去，压低了嗓音道：“没想到阿桀竟然存着这般狼子野心！”还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实在是丢他们纳兰家的脸面。若是爹爹泉下有知，只怕也是无颜面见先皇的。

千面听出他语气中自责的意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与你本就没有干系！”于纳兰桀，千面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连带着莫临湘一起；但是于纳兰稽，他却应当感激。十二年前，若不是他顶替，那么这十二年呆在异国他乡的，想必就是他自己了。

只是，“纳兰兄此番回来，是为何？”千面想不明白。

那男子转眸对上他的眼睛，极其认真的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殿下放心，皇上早已料到那乱臣贼子的狼子野心，为你留了后路。”当初纳兰桀已是权倾朝野，就算是皇帝，也拿他无法。只是未料到，那人下手如此之快，千面才刚刚失踪，他便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走在前面的月下忽的回眸，只淡淡瞥了纳兰稽一眼，对千面道：“我们该回去了！”

他说“回去了”，便是说该回妖界去了。那么，纳兰稽怎么办？一起带回去？

“我说你，不要再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了！”潇黎顿住脚，极其不耐的看着那男子。

纳兰稽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当即笑笑：“那怎么能行，先皇要我好好保护殿下，我自然是要跟着她的。再者——”他顿了顿，方才接着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还没报答，怎么能救这么走了！”

潇黎瞪着他，半晌才幽幽地道：“救命之恩如果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她的话落，几人齐目看着她，眼里各有诧异。

却见潇黎接着笑道：“不要误会，本姑娘的意思是，以生命相许！”简单点说，就是让她吃了吧！

纳兰稽面上的潮红褪去，极为腼腆的道：“姑娘若是真想在下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他倒是对眼前这女子好感顿生，与平常女子不同，她的性子，十分直爽。

潇黎没再说话，被他一句话噎住了。

烨华抬目看了看天，冷声道：“把他一并带回去吧！”

他这样说着，大家都沉默了。纳兰稽却还在好奇，他们这是要回哪儿去？

——

一行六人再次出现在妖界那片森林中，已是黄昏时分。

黑衣的男子依旧在前，只淡漠道一句：“走吧！”

随后潇黎他们跟上，只有千面扶着一脸惨白的纳兰稽，关切的问道：“纳兰兄你怎么样？”

纳兰稽摆手，却是想作呕。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小巷中凭空消失了，似是穿越了隧道，人又像是被吸进去似的，那隧道像个漩涡。

只是，这里是哪里？

纳兰稽抬目，被千面扶着，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跟上前方烨华他们的脚步。这里是一片森林，浓密的森林，晚霞的光辉落下，将这阴气森森的森林，渲染得格外柔和。

可以看出，这里没有下雪，地面上一点积雪都没有，甚至这里不比长安那般寒冷。

“这里是？”他不解的回头，目光迷茫的看着千面，期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是千面犹豫了半晌，却只淡淡的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回王宫，我在与你细谈。”他说罢，便扶着他加快了步子。这天就要黑了，他若是掉了队是极其不利的。毕竟天黑以后的妖界，对于凡人而言，是极其不安全的。

——

光景又转，这一次直接到了狐王宫中。

王宫的西边院落里，纳兰稽再次震撼了，不为别的，只为眼前的盛景，还有那伟岸的建筑。

这里，简直比长安的皇宫还要气派，楼台阁宇飞檐，总给人一种十分壮观的感觉。

“月下便先送公子回去吧！”烨华吩咐道，那人点了点头。

继而，烨华几人向着御书房去了，想必此时伊燎正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

月下看了千面二人一眼，扬唇一笑：“走吧！想必这一天，你也累坏了！”

千面点头，随着他往前。这一天确实是有点累坏了。奔波在妖界与人界，没有片刻休息，身子倒是真的有些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殿下难道一直住在这里吗？”纳兰稽似是听出了月下他们对千面那恭谨的语气，不由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问道。

千面蹙了蹙眉，极为认真的看他一眼，平静道：“这里是狐王宫，是妖界！”

他的话让纳兰稽再次愣住，直到回到了千面的寝殿，他仍旧没能回过神来。这样的震撼，千面十分理解。想起当初他被那帮妖怪抓回来，听到“妖怪”二字时，那讶异感不亚于纳兰稽。

只是，自从遇见了魂鸢，他竟觉着妖怪也是有好坏之分的，好比人。

有的妖怪心肠好，比人更像一个人。

“喝一杯茶吧！”宫人们在一旁候着，千面与纳兰稽坐在桌前，那人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纳兰稽抬了抬目，眼里的惊慌尚未褪去，只是稍稍结巴的道：“殿下、殿下原来一直住在这里？”和妖怪一起？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目光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一旁候着的几名宫婢。每一个都是容貌姣好，十分可人，但是纳兰稽只要一想到她们全都是狐妖，心就立马沉了下去。

千面会意的回眸，冲那帮宫婢浅浅一笑，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那几名宫婢欠了欠身，“是！”

应下后便退下了，动作整齐有序，还极为识趣的带上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千面与纳兰稽两人，两人相对而坐。许久，纳兰稽才捧起了眼前的茶，神色稍稍平定了不少。

“纳兰兄不必害怕，虽说是妖，却也都是好妖！”千面笑着，放下茶盏。

然而纳兰稽愣了半晌，却是问道：“这么说来，那位潇黎姑娘也……”

“是的！潇黎姑娘不是人！”他回的十分认真，只见那人听了这话，眸光暗淡了些许，似是有些遗憾。

“莫非纳兰兄喜欢上潇黎姑娘了？”

“怎么会呢！人妖殊途啊！”那人饮茶，掩饰似的一笑。

千面蹙了蹙眉，正色道：“人妖殊途这话说得不好！我倒是觉得人与妖都是一样的，相爱也没什么不对。”

听他这话，纳兰稽便笑：“殿下莫不是喜欢上这妖族的哪位姑娘？”否则，怎么会这么在乎“人妖殊途”这四个字。

然而，千面的脸色大变，竟然布满了忧郁。

他不在乎人妖殊途，他在乎的只是自己没有能力保护魂鸢。

“那是一个怎样的姑娘？竟然叫殿下舍了临湘，这般心心念念？”说起莫临湘，纳兰稽是因为不知道当今皇后是谁。

然而，千面的面色却是又沉了几分，眉头拧起：“不要跟我提莫临湘！”那个贱人，他怎么会爱上那样的女人。那不是爱，只不过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培养出来的友谊。

即使如此，千面还是会感觉恶心。自己当初竟然与那样的人做过朋友，还是与那样的人一起长大。

“怎么了？难道说…”纳兰稽的话音一转，目光里透着几分认真。

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千面这般反应的缘由。两人忽的就沉默了，这偌大的殿内，只静静浮荡着茶香。那闪烁的烛光，摇曳着两人的身影。千面侧目看去，原来天已经黑了。

——

御书房内，一道沧桑的背影立在窗前。而那龙案前，太师椅上，斜坐着一名红衣妖娆的女子。

“嘎吱——”房门被推开，烨华为首的三人步了进去。

“大人——”烨华的声音顿住，目光不自觉的挪到那太师椅上的女子身上。半晌，蹙着的眉头展开了，当即抱拳见礼：“主子！”

潇黎他们也一样，抱拳见礼，尔后才步了过去。

那太师椅上斜靠的女子，确实是魂鸢。她早早回来，此番已经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还刚刚将晚膳用了。

窗前站着的伊燎回过身来，目光扫过烨华他们，淡淡道：“此次去人界，没出什么事吧？”

烨华抱拳，垂下头：“没有，只是千面公子遇见了一位故人，属下便将他一起带回来了。”

“故人？”那坐在龙案前的女子淡漠开口，柳眉蹙了蹙，又道：“什么故人？”

“回主子，是纳兰桀的同胞兄长，纳兰稽。”潇黎接话，尔后将她如何遇见纳兰稽的事情一一上报。

魂鸢听了，只是蹙着眉，尔后步入正题：“你们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就来商量一下攻打人界的对策！”

她的话令几人一惊，烨华抬目看了一眼窗边侧立的伊燎，却见那人脸色沉重，只怕依旧秉承着不对人界出兵的想法。

魂鸢经了一次大战，对莫临湘还活着这件事，耿耿于怀。

“主子，若是咱们真的对人界出兵，神界定然会派遣神将前来干扰。依咱们狐族现在的能力，实在不适合与任何一族开战！”伊燎依旧是那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只是他的面上也是诸多无奈。因为他知道，魂鸢决定的事情，不是谁都能轻易改变的。

“主子不妨见见那个纳兰稽！说不定，不必咱们狐族出兵！”潇黎抱拳谏言，只因她将纳兰稽带回酒楼的路上，那人说了一些他在邻国发生的事情。

她的话引起了魂鸢的深思，她自然明白对人界出兵的利害。若是有别的方法，倒还可以一试。

这么一想，薄唇动了动，冷道：“去把那人带过来吧！”

她要亲自见见这个纳兰桀的同胞兄弟，至少，先看看这人可不可信。

话音顿了顿，她又道了一句：“去把尊郢叫过来！”从前那些事，大都是尊郢为她出谋划策，如今，也理应听听他的意见。

“是！”潇黎与幺乘同时应道，尔后两人一并退出门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纳兰稽便被带进了御书房。不知是否因为知道了这里是妖界，又知道潇黎是妖的真相，他此刻心里怯怯的，面色有些难看。

那一袭橙衣的女子走到龙案前抱拳行了一礼，“主子，人带来了！”

琉璃帘子晃动，纳兰稽站在帘子外面，打眼看去。只一袭看见那临窗的书案前坐了一名女子，却是一名女子，目光瞥见那垂在胸前的银发，倒是与她身上的红衣极为相衬。

目光顺着那缕银发往上挪去，他的步子也逐渐迈近，抬手掀起了琉璃珠帘。

那人的容颜完全落入他的眼，似是画笔勾勒的棱角，精致清冷。而那双美目，此刻低垂着，正阅览着手里的奏折。眉眼如画，樱唇如血，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忽的想起了那晚潇黎的话，一个银发的美人，难道就是指那太师椅上的女子？

魂鸢合上奏折，懒抬美目，向他看去。目光在触到纳兰稽那张脸时，愣了愣，瞬间又转为平常的清冷。

那女子坐直了身体，两手交叠，手肘撑着身子往前倾了倾，冷声问道：“你就是纳兰稽？”

纳兰稽愣了许久，完全沉迷在她醉人的容颜里，久久不能自拔。

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潇黎侧目看了那男子一眼，不动声色的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腿弯处。

纳兰稽这才回神，眨了眨眼，急忙道：“是、在下正是纳兰稽！”许是觉得自己失态了，他的脑袋垂了下去，不敢再看魂鸢。

“你倒是与你弟弟长得极为相像！”那女音依旧清冷，打量他的眸光阴沉片刻，恢复了有以往的平静。

不知为何，第一眼看那人，并非是被他的脸惊住，而是一种感觉。她似乎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身体里埋藏着什么，明明是个极其平凡的人，周身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神气。极其浅淡，也许连伊燎都察觉不到。

魂鸢也没有看见，只是感觉，感觉这人身上带着几分神气。

“大人，您找小神？”门口步进一道身影，那人着了素白色饿得袍子，一头银发垂在腰际，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尊郢的到来，让魂鸢的心又静了几分，她扫他一眼，却骤然发现尊郢的目光从一进门开始便落在一旁站着的纳兰稽身上。

魂鸢拧了拧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你认识他？”

尊郢淡笑，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撩起珠帘向书案前的女子步去。

“大人不认识？”他的话音十分温柔，语气也十分平淡，面色从容，十分随意。

纳兰稽也正打量着他，总觉着这人与那书案前的女子关系匪浅，至少与潇黎他们不一样。就连称呼都不一样，而且这人也是银发。

“怎么？难道本王应该认识？”听到尊郢的话，魂鸢的眉头拧得更紧，总觉得他话中有些蹊跷。

脚步在书案前顿住，尊郢与纳兰稽并排而立，目光侧去，定定的落在那人侧脸上。

那张脸，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可是这熟悉的味道，尊郢却是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就算过了数千年，他的记忆沉沦，神气消弱，他也能够一眼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