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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尘埃落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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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尘埃落定

73、权谋

到李为民家看望的人很多,王元章、贾朝轩、邓大海都坐在沙发上。吴梦玲坐在床沿儿上,墙上挂着李为民的遗像。

王元章悲痛地说:“对不起,梦玲,我这个当班长的没照顾好为民。”

吴梦玲抹着眼泪说:“为民有这么一天是早晚的事。他这个人太认真,干事太拼命,前两年,商业城着大火,他刚做完阑尾炎手术,还没有拆线,听说着火了,他捂着肚子就去指挥救火去了。这次抗洪,他要是在皇县休息一晚上,也不至于……”说着抽泣起来。

贾朝轩愧疚地说:“都怪我从大堤上下来晚了,否则也不会出这事,唉!”

邓大海伤心地说:“嫂子,为民同志是好样的,你可得挺住!”

吴梦玲摇了摇头说:“王书记,朝轩、大海,你们忙去吧,我能挺住。”

上午,为悼念李为民同志,市委专门召开了常委扩大会,参加会议的有王元章、赵国光、肖鸿林、张宏昌、贾朝轩、袁锡藩、邓大海等。

王元章动情地说:“同志们,为民同志离我们而去了,这几天,我的脑海里常常想起他说过的话,‘只有到最基层的地方,才能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万事民为先’,‘不仅能一时清白,还要能一世清白。’‘做官先做人’,这里的人指的是我们共产党人。为民同志一生,无论是做人、从政、善民、律己,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省委已经决定,要掀起向李为民同志学习的热潮,我们要以李为民同志为榜样,做勤奋学习、善于思考的模范,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的模范,勇于实践、锐意进取的模范。真正做到严于律己、率先垂范、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今天这个常委扩大会,大家都谈谈自己与为民同志的差距吧。”

李为民的牺牲对东州百姓震动很大,人民无不为失去一位好书记而感到悲痛惋惜。然而,肖鸿林似乎并不以为然,因为在他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让他火冒三丈,那就是陈富忠斗胆包天居然威胁自己的儿子,恐吓自己的情人,东州的天下到底是谁的?

邓大海和石存山到肖鸿林办公室汇报完后,肖鸿林鼻子都气歪了,他大骂丁能通这么重要的事不向他汇报,对郑卫国吼道:“让丁能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大海,北都集团在博会招标过程中采用恐吓威胁等手段,威逼十几家公司退出竞标,明显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那个陈富忠斗胆包天,敢把枪逼在我儿子头上,何等猖狂,在东州,市长的儿子都没有安全感,老百姓何谈安全感?”肖鸿林怒气冲冲地问。

“鸿林,你批评的对,都是我工作做得不好,对黑恶势力打击不力,其实,我们也早就把目标锁定到北都集团董事长陈富忠身上,只是……”邓大海内疚地说。

“只是什么?只是他们背后有靠山,有保护伞,是吧?”肖鸿林黑着脸说,“你少用打击不力这种不负责任的词推卸责任,我告诉你几乎在每一个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后面,都有一张渗透到党政部门或执法机关的关系网,都有一些腐败分子充当保护伞,你们不仅有责任打黑,而且有责任拔伞。”

“鸿林,是我这个主管副市长的认识没有跟上去。”邓大海检讨地说,“这个陈富忠号称黑白两道都好使,关系网复杂,我们每当把目光集中到陈富忠身上时,就有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干预办案,这几年,北都集团私藏枪支弹药和管制刀具,巧取豪夺,暴敛钱财,伤害无辜,称霸一方,人员固定,组织严密,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长段玉芬和办公室主任刘可心就死在陈富忠的打手手下,手段极其残忍。”

“看来,东州市的打黑除恶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了,大海啊,我希望市公安局重拳出击,还东州市人民一片蓝天!”肖鸿林口气坚定地说。

“肖市长,目前还有一定难度!”石存山插嘴说。

“什么难度?”肖鸿林严肃地问。

“陈富忠是市人大代表,抓捕一事,必须取得市人大的支持。”邓大海补充道。

“咱们双管齐下,抓紧向人大汇报,只要犯罪分子犯罪事实清楚,人大会支持的。随后我也和人大主任赵国光沟通一下。”肖鸿林用命令的口吻说。

邓大海和石存山的目的达到后,起身告辞,两个人刚走,丁能通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他是从纺织厂那块地赶来的。丁能通专程找了一趟薪泽金的小舅子,因为钱学礼索贿一事,光听罗小梅这么一说不行,一定要有证据,接触一下薪泽金的小舅子,目的是想察言观色感觉一下罗小梅说的有没有水分。

丁能通一进门,肖鸿林就劈头盖脸地揶揄道:“丁主任,又陪贾市长下棋去了?”

丁能通在电话里已经从郑卫国那里得知邓大海、石存山来过了,他马上意识到肖鸿林一定是为肖伟被陈富忠恐吓的事生自己的气了,早有了心理准备。

“老板,生我气了,没汇报是怕您着急上火,毕竟没出多大事。”丁能通小心谨慎地解释道。

“枪都顶到脑袋上了,还叫没出大事?我看你这个驻京办主任也干到头了,我问你,贾朝轩这次去北京到国家开发行找刘司长催贷款的事,然后又拜访了谁?去了哪儿?”肖鸿林黑着脸用阴郁的目光看着丁能通问。

丁能通心里清楚,李为民的死,把肖鸿林的目标又集中到了贾朝轩的身上,看来,肖鸿林与贾朝轩终有一博,今天如果不说实话恐怕过不去,因为肖鸿林未必不知道贾朝轩到北京后的去向。

丁能通把心一横,心想,眼下的形势必须说实话,何况肖鸿林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在感情上也不亚于父子。于是,丁能通将他所了解的有关贾朝轩在北京的活动,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老板,您让我留心贾市长,我一直没敢怠慢,但是我这个人您最了解,不说没有谱的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您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能辜负您呢?”丁能通说得动情有理,肖鸿林的气自然消了一大半。

“能通啊,不是我怪你,你虽然跟我多年,但毕竟年轻,我怕你被人利用了,官场上向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厦门远华大案就是最好的例证啊!”

“老板,我是您带出来的,吃水不忘挖井人,谁亲谁近我分得清。”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和姓贾的该怎么亲近还怎么亲近,别忘了,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丁能通走后,袁锡藩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自从袁锡藩老伴死后,他似乎比以前精神了许多,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老袁,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呢。”肖鸿林将手一让,请袁锡藩坐了下来。

“老肖,你说李为民死的多不值,不在市委好好当他的副书记,东一趟西一趟地乱搞名堂,本来抗洪抢险没他的事,他非到皇县凑热闹,结果把命给搭上了,要么怎么说还是本分点好。”

袁锡藩一边念三七,一边扔给肖鸿林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继续说,“中组部考察组刚考核完他,如果不出意外,说不定这次就上去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锡藩,李为民上去了,对你有什么好?他不会容忍你挡他的道,也不会与我们和平共处,他的性格是桀骜不驯,这种人要是当了一把手,下面的人就别活了。”肖鸿林恶毒地说。

“鸿林,我听说姓贾的这次去北京,又去香港了?”袁锡藩诡谲地问。

“老弟,你消息够灵通的了,消息是从哪儿来的?”肖鸿林眉梢挑了一下问。

“驻京办的老钱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有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是个可用之材呀!”

“锡藩,这个钱学礼人品可靠吗?如果可靠,哪天叫到我办公室唠一唠,如果真是可用之材,我可真想派他个大用场。”肖鸿林说完用刀子一样的目光扫了袁锡藩一眼,袁锡藩被看得心里激灵一下,仿佛中了寒气。

“鸿林,派什么大用场?”袁锡藩警觉地问。

“锡藩,你可是排在贾朝轩的后面,论资历论能力你都该上了。”肖鸿林用诱惑的口吻说。

“鸿林,你的意思是……”袁锡藩似懂非懂地问。

74、教诲

在东州市云水大街上,灵车车队缓缓而行,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马路两侧,老百姓自发地站在公路两旁为他们心中的好书记李为民送行。不少人眼泪伴着雨水,无比悲痛……

以周永年为首的中组部考察组成员也参加了李为民的葬礼,丁能通参加完葬礼后,匆匆赶往东州机场,登机时,遇到了周永年。

周永年像是心情很沉重的样子,看来李为民的死对他有很深的触动,没想到倍受中央领导重视,却在东州倍受争议的李为民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丁能通在葬礼上,见到周永年时,两个人只是握了握手,今天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巧遇,丁能通自然想从周永年这里打探些关于东州官场的消息,他搭讪着与周永年身边的乘客换了座位,满脸堆笑地坐在周永年身边。

“丁能通,你和金冉冉的事我听刘凤云说了,你这事干得够缺德的,要不是凤云劝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让声张,我非跟王元章、肖鸿林说说不可,没想到你还有拈惹草的本事,是不是觉得今天的前程来得太容易了?我警告你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别掉了脑袋。”周永年毫不留情地说。

丁能通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心想,我代人受过亏不亏呀。但是自己确实有拈惹草的事,心虚,好在周永年不知道自己与罗小梅的事。

“能通啊,我希望你多学学李为民,这些天他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其实,我和他不过见了两三面,但是你能感到此人身上的人格魅力,有一种巨大的冲击力。我找别人了解他时,很多人都很佩服他的为人,说他工作作风是万事民为先,口头禅是只有到最基层的地方,才能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座右铭是做官先做人,不仅能一时清白,还能一世清白,他说的人其实就是我们共产党人。李为民的一生,无论是做人、从政、善民、律己,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的死是东州人民的一大损失,就这样一个好干部,居然有那么多人诋毁,这些人也言称党的事业,人民的利益,其实,谋的不过是一己私利,为了一己私利,甚至置党纪国法于不顾,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些人迟早是要遭天谴的。能通,你还年轻,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周永年的话分明是有所指,丁能通心里暗自揣摩,在东州官场上谁会置党纪国法于不顾,难道是贾朝轩和肖鸿林,或许还有袁锡藩,这些人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要是出事,自己当然要好自为之了。或许周永年在危言耸听,不过,陈富忠与东州官场上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有来往,甚至是极密切的来往,如果陈富忠被抓进去一开口,东州难免要发生一场大地震啊!

“周大哥,听您的口气,好像东州官场要出事。”丁能通试探地问。

“能通,送你一句话,远小人亲君子!”周永年说完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丁能通一下子明白了,这次周永年虽然到东州考察李为民,却在考察过程中了解了大量东州官场上的情况,正面的、负面的,他可是奉旨行事,回去交差时要把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中央领导反映。如果把李为民对立面的情况反映上去,中央领导不可能无动于衷,说不定一段批示,就会有天兵天将杀到东州,到时候,在东州就会有十面埋伏,也会有人四面楚歌。

丁能通越想越紧张,脑门子上渗出细汗来。

75、出逃

这几天,陈富忠老是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碎尸扔在了河里,就是被碎尸后埋在赵家沟垃圾填埋场,而且经常梦见段玉芬一袭白裙披头散发地站在自己面前说:“陈富忠,你死到临头了!”

果然午夜时分,他接到林娟娟的电话,让他到步行者酒吧见面,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陈富忠赶到酒吧时,林娟娟正躲在一个角落里喝咖啡。

陈富忠坐在林娟娟对面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呀?这么晚约我出来。”

林娟娟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嘴嘘了一下,示意陈富忠小声点:“忠哥,不好了,你快跑吧!”林娟娟鬼鬼祟祟地说。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陈富忠故作镇静地问。

“袁市长让我给你透个信,不过他说我告诉你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娟娟卖了一个关子,一边喝咖啡一边凝视着陈富忠,陈富忠明显感到林娟娟今非昔比,与他说话的神态也少了几分恐惧,看样子被西门大官人滋润得不错。

“什么条件?”陈富忠不耐烦地问。

“让我嫁给袁锡藩!”林娟娟恳切地说。

“那老东西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他比你爸年龄都大,你愿意?”

“忠哥,我知道你一直心疼我,不过,你毕竟不能娶我,还是放我一马吧。”林娟娟近乎恳求地说。

“好吧,什么事?你快说!”陈富忠早就对林娟娟嫁给谁不感兴趣了,他感兴趣的是林娟娟提供给他的信息。

“忠哥,公安局要抓你,说你是黑社会,你快点跑吧!”林娟娟有些紧张地说。

“他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陈富忠的心都揪到嗓子眼了,还故作从容地说。

“你用枪顶过肖伟的头吧?肖鸿林气坏了,非要收拾你,另外,黑水河大桥下面的两颗人头,公安局已经破案,知道是你干的。忠哥,你快跑吧,跑晚了就没命了。”

林娟娟的话句句都像子弹一样射向陈富忠,陈富忠觉得自己做的梦果然应验了。他和林娟娟分手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不觉来到了北都集团。

陈富忠在车上坐着抽了一支烟,然后给海志强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让弟兄们都过来。”便挂断了。

陈富忠一个人默默地上了楼,在电梯里,他忽然意识到,公安局要抓我,贾朝轩为什么没给我一点消息?莫非是背着常务副市长干的,看来肖鸿林根本没有把贾朝轩放在眼里,说不定先抓我,再通过我牵出贾朝轩,不行,说什么也要让贾朝轩知道这个情况。

想到这儿,陈富忠毅然决然地拨通了贾朝轩家里的电话。电话是韩丽珍接的,她惊异地问:“富忠,你大哥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陈富忠听后一下子明白了,贾朝轩在韩丽珍面前撒了谎,大周末的,一定是与哪个野女人在一起,对,很可能是苏红袖。

陈富忠无心与韩丽珍恋战,他应酬了几句,赶紧挂断了电话。他又试着给苏红袖打电话,这娘儿们的手机关机。陈富忠心中暗骂:婊子!然后,几近绝望地走进办公室,不一会儿,海志强领着几个彪形大汉赶来了。

陈富忠在办公室的佛像前,手举三炷香默念了良久才把香上完,然后转身说:“你们几个到楼下看看,有没有尾巴,如果有尾巴想办法把他们引开,别让任何人打扰我,我和志强谈点事。”

几个彪形大汉应声出去了。

海志强略显紧张地问:“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志强,公安局马上就要对咱们下手了,你手上有人命,还是远走高飞吧。钱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陈富忠咬着牙说。

“大哥,我们有贾市长罩着,公安局怎么敢轻易动手?”海志强不解地问。

“贾朝轩太贪婪,权力、金钱、女人他都想要,我看他迟早要自身难保,我们还是躲一段再说吧。”

“大哥,我海志强这条命都是你给的,要是死也得我先去,我不会离开大哥的。”

这时,楼外响起了动人心魄的警笛声,海志强赶紧走到窗前往外看,十几辆警车的警灯闪烁,几十名警察已经冲进楼来。

“大哥,条子来了!”海志强慌张地说。

“慌什么,拿上那个箱子,咱们走。”

陈富忠毕竟见过大世面,临乱不慌。北都大厦承建时,按照陈富忠的意思,修了一条秘密通道,一个小电梯直通地下一条地道,这个小电梯一般人不知道,这是陈富忠预备逃命的密道,小电梯的入口就在陈富忠办公室的书柜后面。

陈富忠一按机关按钮,书柜轰然打开,露出小电梯入口,两个人走进去,大书柜轰然关上,书柜后面传出陈富忠的声音:“能抓住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在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副市长邓大海和市公安局几位副局长正在坐镇指挥,手台不时传出干警报告情况的声音:“邓副市长,陈富忠不在家。”

邓大海手拿手台肃然说道:“知道了,继续搜捕。”

手台不断地报告情况:“邓副市长,北都集团没有陈富忠。”

“邓副市长,北都大酒店没有陈富忠。”

“报告邓副市长,大唐鱼翅庄没有陈富忠。”

邓大海紧锁眉头问身边的副局长:“怪了,陈富忠飞了?”

“陈富忠这小子神通广大,一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一位副局长说。

邓大海默谋一会儿,果断地拿起手台说:“石存山,我命令,各小组立即对陈富忠在东州的一切落脚点进行搜捕,同时封锁机场、公路、火车站等一切出城关口,抓住战机,一定要将陈富忠抓获。”

一辆奔驰在黑夜中疾驰。海志强开着车,陈富忠坐在后面,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汽车的大灯像是要揭开黑夜的帷幔,突然,前方映出几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战士。

海志强放慢了车速:“大哥,前面高速公路路口有警察堵卡,怎么办?”海志强迫切地问。

“先把车停下,让我想想。”陈富忠冷静地说。

“志强,这是我们出城的必经之路,掉头肯定暴露目标。”

“大哥,你下车从高速公路下边的农田里走过去。我开车过去试试。能过去,就没问题。要是过不去,大哥,你就自己走吧。”海志强诚心要掩护陈富忠,口气中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

“好吧。”陈富忠想了想说。

陈富忠心里清楚,一下车,就可能与海志强永别了。陈富忠毅然决然地下了车,猫腰下了公路,消失在黑夜之中,海志强缓慢地驶向高速公路路口。

在高速公路路口,石存山正在指挥公安干警和武警战士堵卡,海志强的奔驰夹在车队中缓缓开到武警战士跟前。

“请出示驾驶证。”一位武警战士对海志强说。

海志强把驾驶证递过去,武警战士仔细看着驾驶证,上面是海志强的照片,名字却是岩殿臣。显然,武警战士对这个假驾驶证产生了怀疑,仔细看了一眼海志强说:“请出示身份证。”

海志强有点毛了,因为驾驶证上的名字与身份证上的名字不一致。

“对不起,我忘带了。”海志强略显慌张地说。

这时奔驰车引起了石存山的注意,他警觉地走了过来,海志强见石存山走了过来,心里发毛,他猛然推开车门,撞倒武警战士,往公路下跑去……

石存山大喊一声:“站住!海志强!”

海志强慌乱中拔出手枪,回手就是一枪。石存山也拔出手枪,追出几步,一枪打在海志强腿上,几个武警冲上去,把海志强铐了起来。

76、签证

陈富忠出事的消息震动了东州城,就在市民街谈巷议时,博会破土动工了,承揽工程的是南方一家公司。抓捕陈富忠无形中给贾朝轩一个下马威,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贾朝轩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与肖鸿林暗中较量得更加激烈了。

肖鸿林的软肋是老婆关兰馨,这是个什么饭都敢吃、什么钱都敢拿、什么事都敢答应、什么话都敢说的俗人,仗着老公是市长,自己是东州市第一夫人,出尽了风头,也为肖鸿林找尽了麻烦。

其实,肖鸿林与关兰馨的感情早就名存实亡了,但是官场上离婚是大忌,肖鸿林还想再上个台阶,当然得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婚姻,正因为肖鸿林不敢离婚,关兰馨就更有恃无恐了。

东州的大事小情,关兰馨都敢明目张胆地插手,留下的破绽都得肖鸿林去擦屁股,再加上整天打着爹的旗号到处承揽工程的儿子,要搜集肖鸿林的黑材料简直是易如反掌。

贾朝轩采取了双管齐下的办法,由老婆韩丽珍多多接触关兰馨,不是请她吃饭就是请她逛街,两个人姐长妹短地交往,关兰馨哪是韩丽珍的对手,时间长了,连关兰馨有多少钱都快摸清了;另一方面,利用肖伟喜欢苏红袖的关系,摸清肖伟情况,同时抓紧到北京活动,蓄势待发。

肖鸿林和袁锡藩也没闲着,主要派钱学礼秘密跟踪贾朝轩,要求贾朝轩到哪儿,钱学礼到哪儿,而且发现重要线索要想办法录像、录音。钱学礼的反常引起了丁能通的警觉,他给罗小梅一个任务,多接触钱学礼,一定要拿到钱学礼索贿的证据。

星期天上午薪泽银从加拿大飞回北京,丁能通亲自去首都机场迎候,薪泽银下飞机后显得异常兴奋,他告诉丁能通孩子留学的事已经办妥了,并把签证交给了丁能通。

这就意味着孩子随时可以出发了,丁能通拿到签证一想到孩子就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丁能通不知道衣雪的这种选择对不对,对孩子的教育应该是件好事,孩子要去异国他乡了,丁能通从骨子里不愿意孩子离开自己,但是衣雪认定了这条路,自己拦也拦不住,为了孩子,自己只好做出牺牲。

丁能通良久没有说话,薪泽银莫名其妙地问:“能通,拿到签证应该高兴,怎么这么伤感?”

丁能通苦笑着说:“泽银,把孩子送到国外去,与我远隔千山万水也是无奈之举呀,要不是老婆非闹着让他去,我才不舍得孩子呢。”

“我看你这次回来情绪不错,有什么好事吗?”丁能通一边开车一边问。

“这还不是托你老弟的福,由于我使公司成功介入东州地铁工程,公司给我加了薪,授权我全权负责东州地铁工程之事。”薪泽银兴奋地说。

“可是十几个省会城市都要建地铁,竞争十分激烈,国家也要权衡,目前东州地铁上不上,还取决于驻京办跑‘部’‘钱’进的效率,十几家省会城市的驻京办都叫着劲呢。”

“我们对东州有信心,国家也不糊涂,从东州的人口状况、交通状况、地理位置、辐射功能看,东州都应该建地铁,何况,你丁主任又是个跑‘部’‘钱’进的高手,我不相信这个关你攻不下来。”

“靠我一个小小的驻京办主任力量太小了,还要靠省里的支持,要动员省委书记、省长、市委书记、市长,都做国家的工作才有戏,常言道,叫唤的孩子有奶吃,东州还要加大叫唤的力度。为了加大肖市长的信心,你们公司要尽快安排肖市长访问加拿大,眼见为实,目前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博会上了,地铁工作放在了第二位了,这个时候要是能促成他访问加拿大,会重新引起他的重视。”

“这没问题,只是肖市长总是抽不出时间来,能通,我看还需要你从中斡旋啊!”

“那好,看在这张签证的份上,我一定努力,你就听我的消息吧。”

77、琼水湖畔

近来,一些人大代表对博园建在琼水湖畔颇有微词,肖鸿林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为了堵住人大代表的嘴,他约王元章一起视察博园工地。

两辆奥迪车停在琼水湖畔,王元章和肖鸿林分别下了车,王元章似乎被湖畔的风光所吸引,颇有兴致地说:“鸿林,风景不错,咱们走走吧。”

王元章心里清楚,肖鸿林是想借自己的威望堵住市人大代表的嘴,之所以同意与肖鸿林一起视察博园工程,是因为自己一直想找个机会与肖鸿林谈谈心,他是不忍心看见与自己并肩工作十几年的老搭档在腐败的路上越走越远。王元章对肖鸿林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肖鸿林回头是岸。

湖畔丛生着芦苇、野麻和蒲草,三三五五的红翅膀蜻蜓在苇尖、麻叶和草片上歇脚,而隐藏在芦苇深处的红脖水鸟,啼唱得宛转迷人。

王元章给肖鸿林一支人民大会堂香烟,肖鸿林没接,他摆摆手说:“你那假中华我抽不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软包中华,点了一支。

两个人一边吸着烟,一边散着步,看似闲庭信步,其实内心都在叫着劲。

“鸿林,”还是王元章开了口,“最近外省又有两个副省长腐败掉了,看了报道后很让人痛心呐!很明显,在抓紧制度建设的同时,中央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教训深刻啊!”

王元章的语气意味深长。

“元章,如果说从制度上入手的话,我倒赞同高薪养廉。”肖鸿林深吸一口烟说。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高薪未必一定能够养廉。有一些国家给公务员或者总统都是很高的待遇,但是照样贪,有的人欲壑难填,人心不足的时候,蛇都吞象。高薪和养廉之间没有绝对的关系。”

王元章反驳道。

“元章,你想一想,为什么现在贪污贿赂现象增多了?成本太低了,几千块钱就可以买动一个官员,让他徇私舞弊,如果工资现在涨了一倍,犯罪成本就要增加好几倍,假如局长的年薪十万,那么五十万、一百万也买不动你,为什么?几年工夫我就挣到手了,我不用冒坐监狱的危险。社会上有多少人能用五十万到一百万去贿赂他呢?在这个档次下的犯罪数量自然就减少了。减少了贪污贿赂犯罪,企业减少了成本,国家增加了收入,这笔收入可以说是巨大的。”

“鸿林,我认为高薪养廉是一种危险的说法,把问题过于简单化了,形成腐败不是钱的问题,有个人道德问题,当然也有制度上存在的某些问题。拿钱来养廉,单纯这么做,只是垫高了行贿的门槛,原来五千,现在得一万了。所以,我认为高薪是达不到养廉的目的的,廉不是靠养的,不养就不廉了?人还是需要一点精神的,还是需要一种信仰、理想的。”

“元章啊,现在大道理已经没有人能听进去了。”

“这绝对不是在讲大道理,面对复杂的反腐斗争形势,你我都应该冷静下来,多问问为什么,经常深刻反省自己,检讨自己,要有慎独的精神,要知道腐败是无孔不入的。”

“元章,你这话里有话呀,难道你老兄怀疑我不干净?”

“鸿林,眼下关于你的传闻可不少啊!”

“元章,我知道我儿子和老婆利用我市长的名义,给我带来很不好的影响,但是,我本人敢向你打保票,我肖鸿林的口袋比脸还干净……”

“鸿林,不是向我王元章打保票,而是向党打保票,向人民打保票,我们共产党人是讲党性、讲原则、讲做人的人格、讲做官的官德的,我们做领导的,只有头脑清醒,把住了舵,才能不翻船啊!”

王元章的话极大地震撼了肖鸿林,虽然自己与王元章争斗了十几年了,但是今天王元章的话是善意的。然而,自己的马已经脱了缰,回不了头了,肖鸿林凝视着湖水久久没有说话……

78、惊心动魄

陈富忠一晃逃了好几个月了,“两会”以后,东州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大雪丢扯絮般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白天,交通受阻,汽车一辆跟一辆地缓慢行驶,车辙下是乌黑肮脏的雪浆,偶尔有辆汽车飞快地驶过,雪浆飞溅到路人的身上,便引起一阵咒骂。

寒凝大地,那些曾经繁似锦的、婀娜多姿的、浓阴蔽日的树木,此时,都剥落了它们的光彩,只剩些光秃的枝条,在寒风中摇动。

惟有苍松、翠柏、冬青、石楠……的绿叶,依然苍郁而青葱,更加充满着生气和活力,簇拥着枝干,孕育着新的生命。

公路上,一辆破旧的长途客车在夜幕中晃晃悠悠地行驶,昏黄的大灯映在雪上格外刺眼。客车上,挤满了民工和农民模样的人,陈富忠穿着破旧的军大衣,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眼睛里不时闪出绝望的目光。

几个月来,他逃过了很多地方,南到云南,北到黑河,他不敢在大城市露面,只能躲在各地的小镇里,因为公安部已经下达了a级通缉令,逃到黑河想偷渡到俄罗斯去,但是他没钱了,他也逃累了,索性不再逃,想了一天一宿怎么办,最后他想起了一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于是他决定回东州。

在丁能通的斡旋下,“两会”一开完,肖鸿林在袁锡藩的陪同下,率地铁考察团去了加拿大。黄梦然如愿以偿地升任驻京办副主任,主抓接待工作,白丽娜自然接替了黄梦然任接待处处长。

自从金冉冉宫外孕大出血出院后,丁能通再也没有与金冉冉联系。因为金冉冉下决心要考人大的研究生,一边照顾孩子,做家务,一边复习功课,彻底与那个叫刚的男人断了。

有一天,丁能通得到一条重要的信息,就是中央巡视组要到东州去,刘凤云就在其中。

丁能通想尽快通知肖鸿林,无奈,肖鸿林去了加拿大,得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恐怕等他回来,中央巡视组早就到了东州。

丁能通早就有所耳闻,中央巡视组非常重视从“民间故事”和群众口碑中了解领导干部的情况,惯于明查暗访,而且一向认为传言、民谣和“民间故事”并不完全没有依据,传言、民谣和“民间故事”本身之所以广为流传,就说明公众对于某一社会现象、社会矛盾和某一具体事件真相有了一定的认识,而且这种认识在民间达成了广泛的共识。

当然中央巡视组在民间也有“钦差大臣”、“八府巡案”的美誉。丁能通心里清楚中央巡视组的分量,他们每到一个省就要待上两三个月,矛头直指“封疆大吏”。

想到这儿,丁能通觉得肖鸿林此时离开东州有些不是时候。因为丁能通太了解东州官场了,他最担心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正想通过什么办法与远在加拿大的肖鸿林联系上,却接到了关兰馨的电话。关兰馨说,有急事,请丁能通回一趟东州。丁能通问,有什么急事?关兰馨说,到东州就知道了。搞得丁能通满肚子狐疑,惴惴不安地登上了回东州的飞机。

冬天,东州的天黑得特别早,陈富忠下了长途客车,鬼鬼祟祟地来到常委大院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厅,他钻进电话厅,拨通了袁锡藩家的电话,此时的袁锡藩远在加拿大,家里只有嫁给袁锡藩并已经怀孕的新婚媳妇林娟娟。

林娟娟正满脸幸福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袁锡藩打来的,兴冲冲地去接。袁锡藩去加拿大后,每天晚上都给小媳妇打个电话。林娟娟每天晚上也盼着这个电话,但是当她接听这个电话时,她却惊呆了。

“喂,娟娟,我是陈富忠”。陈富忠嗓音沙哑地说。

“忠、忠哥,你在哪里?”林娟娟战战兢兢地问。

“我在常委大院附近,赶紧开车来接我。”

“忠哥,”林娟娟婉言拒绝说,“这么晚了不方便,我老公在家,我出不去。”

“林娟娟,少他妈的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袁锡藩出国了,报纸上都写着呢,你快点来接我,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这……”

“林娟娟,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只好找你父母去了。”陈富忠威胁地说。

“别、别,忠哥,我这就去接你。”

林娟娟最了解陈富忠,陈富忠一向说到做到。何况穷途末路的陈富忠更有可能狗急跳墙,不如先稳住他,也许拿到钱他就会离开。

陈富忠站在公用电话厅旁,丝丝咧咧冻得发抖,一辆红色的奔驰跑车开过来停在身旁,车窗打开林娟娟伸出头说:“忠哥,上来吧。”

陈富忠赶紧打开车门上了车。

在车上,林娟娟嗔怪道:“忠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不知道邓大海在抓你?”

“你懂个屁,这黑灯瞎火的,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陈富忠的语气带着煞气。

肖鸿林家住在袁锡藩家楼上,当林娟娟拿出钥匙开门之际,丁能通从楼上下来,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穿着破旧的军大衣站在林娟娟身后,那个人见是丁能通赶紧转过脸去,丁能通觉得这人脸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林娟娟迅速打开门,两个人闪进屋去。

丁能通一边下楼,一边拼命想,走到常委大院时终于想起来了,是陈富忠!丁能通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丁能通马上意识到常委大院的危险,陈富忠是个公安部通缉的a级犯罪嫌疑人,他负案在逃,怎么会出现在东州的高官住宅区?

丁能通去肖鸿林家是被关兰馨从北京调回来的,关兰馨在电话里不说找丁能通什么事,结果见了面才知道,是因为白丽娜与肖鸿林搞破鞋的事情。

丁能通很纳闷,这件事关兰馨怎么知道的呢?这种事即使全城人都知道了,她本人也不会知道的。何况凭肖鸿林的身份,谁敢扯这老婆舌?这个人不仅给关兰馨通风报信,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绝对是知情人告的密。

关兰馨鼻子都气歪了,当场斥问丁能通,这是不是真的?搞得丁能通哭笑不得,丁能通哪敢搬弄这种是非,打马虎眼说不知道,但是关兰馨认定这是真的,骂得丁能通狗血喷头的。丁能通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窝了一肚子火离开了肖鸿林的家,结果遇上了更加让他大吃一惊的人。

丁能通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石存山的电话。

陈富忠进入袁锡藩的家后,立即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

“娟娟,给我弄点吃的,我他妈的饿坏了。”陈富忠说完一头就扎进了厨房。

“忠哥,吃什么?冰箱里都有,吃完拿点钱赶紧走吧。”林娟娟催促着说。

“娟娟,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他妈的忠哥我给的,我逃不动了,我得在你这儿歇几天。袁锡藩回国之前我是不走了。”陈富忠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一边说。

这时,突然有人按门铃。陈富忠猛然拔出手枪对着娟娟示意,看看是谁?林娟娟从门镜看是两个保安。

“谁呀?”林娟娟明知故问道。

“袁太太,我们是保安,请开一下门。”门外保安说。

“有什么事吗?我要睡了。”林娟娟的心突突地跳着说。

“你的车好像没锁。”保安说。

“你们看错了,我的车锁上了。”

林娟娟恨不得保安冲进来救自己,但是她不敢开门,因为陈富忠用枪逼着她的头呢。

“那好吧。”保安说完走了。

保安刚走,陈富忠走到窗边扒开窗帘一看,大吃一惊,楼下到处是警察和警车,已经把常委大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其实,石存山一直派人监视着林娟娟,陈富忠在常委大院附近一露头,石存山就得到了消息,同时,他又接到丁能通的电话,再一次确定陈富忠就在常委大院,石存山立即率领干警包围了常委大院。

“林娟娟,你他妈的敢报警,你不想活了?”陈富忠一把揪住林娟娟,顶住她的头骂道。

“不是我报的警。忠哥,我发誓,我没报警。”林娟娟哀求道。

“该死的丁能通!”陈富忠一下子想起来了,上楼时碰上了丁能通,一定是丁能通认出了自己报了警。

陈富忠面对警察的层层包围彻底绝望了,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想到了死,他想自己这辈子也够本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陈富忠掏出从路上买好的几瓶安眠药一口气吞了下去……

林娟娟见卧室里半天没有动静,试探地敲了敲门:“忠哥,忠哥!”

林娟娟喊了两声,仍然没有动静,她使劲推了推门,没推动,她又使劲敲了几下,然后拼命地跑向凉台,推开窗户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石存山率领干警蜂拥而上,冲进袁锡藩家后,他又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只见陈富忠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板上散落着安眠药片。

“赶紧救人!”石存山命令道。

几个干警迅速将陈富忠抬了出去,很快楼外就响想起了急救车的笛声……

丁能通给石存山打完电话后,就悄然离开了常委大院,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将陈富忠送进去的,这也算自己为曾经深爱过自己的老同学段玉芬有个交代了,也省得石存山一见到自己就念三七了。

丁能通一个人踏着积雪漫步在冬夜的大街上,突然想起了贾朝轩,好长时间没和他下棋了,也不知道他听到陈富忠被抓的消息做何感想?肖鸿林不在东州,贾朝轩是东州市政府最高首长了,常委大院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知道,他试着拨通了贾朝轩的手机,关机,于是,他拨了顾怀远的电话。

“怀远,贾市长在哪儿?”

“丁哥呀,我也急着找他呢,下午被苏红袖接走了,就一直关机,常委大院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着急告诉他,却找不到他,都快急死我了。”

“往家里打电话问问韩院长呀!”

“问了,大嫂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给苏红袖打手机了吗?”

“打了,也关机。”

“怀远,你去琼水园五号别墅准能找到他。”

丁能通觉得此时贾朝轩太应该坐镇东州城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肩上的责任于不顾,沉湎于男欢女爱。

琼水园五号别墅,石存山曾开车和自己在那里堵到过贾朝轩和苏红袖,他知道,贾朝轩准在那儿。丁能通甚至都闻到了苏红袖的体香,但是陈富忠被抓的消息太重要了,他无论如何必须让顾怀远尽快找到贾朝轩。他知道,如果顾怀远告诉贾朝轩,是丁能通告知了他和苏红袖的幽会的地点,贾朝轩一定会想到,丁能通或许跟踪过他,但是,丁能通清楚,一旦贾朝轩得知今晚的消息,他便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了,甚至令他魂牵梦绕的苏红袖的体香也会瞬间烟消云散的。

想到这儿,丁能通摇了摇头,挥手打了一辆车,他现在最想钻的就是衣雪的被窝,踏实,温暖。

79、临行前

刘凤云起程的头一天晚上,周永年睡得非常不踏实,他辗转反侧,睡不着,像是有什么心事。刘凤云看出丈夫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好开口,便问:“永年,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凤云,”周永年叹了口气说,“你这次去东州,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东州要出事了。说心里话,我从心里不希望你去东州巡视,去哪个省都行,就是别去东州,那里是我们的家乡,如果你们这次巡视查出什么大案,你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今后我们怎么回东州呀!”

“永年,这是组织的安排,我只好服从,组织上对巡视东州很重视,安排我参加是因为我熟悉东州、了解东州,我们这次是带着任务去的。”

“上次贾朝轩请咱爸吃饭后,咱爸还给我推荐了贾朝轩这些年发表过的文章自选集,他把咱爸哄得很高兴。贾朝轩的意图很明确,我在东州考察李为民时,收到了许多攻击李为民的东西,我怀疑幕后的指使就是贾朝轩。因为李为民牺牲后,我们考察组收到了不少为李为民鸣不平的信,矛头直指贾朝轩。我们也侧面考察了贾朝轩的情况,问题很严重,只是我们是考察组,不是办案组,我估计你们这次巡视组一去,有可能揭开东州的盖子,会牵涉到很多人,会得罪很多人,咱俩的亲人都在东州,我怕给他们带来麻烦呀!”周永年语重心长地说完,深情地望着妻子。

“永年,我觉得你多虑了,咱们不能光想着咱们的亲人,也得想一想东州的老百姓,我们接到许多关于肖鸿林的举报信,说他买官卖官,明码实价,纵容儿子搞房地产开发,东州的好地块大部分都让他儿子霸占了。有的举报信还反映东州这些年的财政收入主要靠卖地撑着,大片的良田被搞成了所谓的开发区或者变成商业用地大搞房地产开发,这是在卖东州老百姓的家底,这种竭泽而渔的经济发展方式是违背客观规律的,根本不符合中央提倡的科学发展观,其恶果最终都要转嫁给老百姓。永年,这次东州我去定了,我们总得为家乡做点事。”刘凤云语气坚定地说。

“凤云,我说不过你,你一去就是三个月,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咱爸一个人太孤独,平时照顾不上,这回你去了常去看看他,最好能帮他物色个老伴儿!”

“好了,咱爸知道你有这份孝心一定很高兴,睡吧,我一走,家里的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冉冉不错,只是你答应人家考人大的研究生,总得给她点复习时间。”

“冉冉真的考上了,咱们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保姆去呢!”

“到时候我再找找丁能通,这小子诡道着呢!”刘凤云说完扑哧一笑。

“得了吧,这小子要是不知道收敛,迟早得完蛋!”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他一个人在北京漂,怪不容易的,他那个年龄难免把持不住自己,现在的男人有几个能过美人关的。”

“凤云,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说话可别打击一大片。”

“你要是当驻京办主任,我还真不放心,驻京办是个大染缸,好人时间长了也得给发酵了,你周永年也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越说越下道了,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

“好了,你是当今柳下惠,坐怀不乱,不过,你今晚不乱也不行!”

刘凤云说完,一头扎进周永年的怀里,两个人互相搂着温存起来。

80、分手

丁能通回到北京与石存山通了几次电话,得知陈富忠洗胃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不是丁能通希望的结果,他希望陈富忠就此赶往黄泉路,否则,他不仅要遭肉体的罪,更要遭精神的罪,最终仍摆脱不了命丧黄泉的结果。

晚饭后,丁能通一个人驾车去罗小梅家。罗小梅这几天也很闹心,闹心的原因是新来的王副主任,整天蝇营狗苟的,让她恶心,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副主任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发配到北京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整天要多个心眼,加着小心,换了谁都得闹心。罗小梅平息自己心情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丁能通倾诉,丁能通是罗小梅最忠实的听众。

丁能通进屋时,罗小梅正穿着睡衣看电视,丁能通望了一眼电视,发现罗小梅看的竟是清江省的卫视。整点新闻里,省委书记林白正在视察东州的政务公开,他批评东州的政务公开办事大厅成了摆设,不办实事,是名副其实的收发室。

“小梅,东州这段时间可够热闹的,陈富忠被抓时间不长,中央巡视组就去了,我看非演一场大戏不可。”

“通哥,你跟陈富忠也算是朋友,为北京园的事他没少出力,他出事不会刮到你吧?”罗小梅担心地说。

丁能通捏了捏她的脸蛋说:“在收购北京园这件事上,我比雪都白,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能刮着我什么。”

“这样就好,我就怕你把持不住自己,拿了不该拿的钱。”罗小梅一边说,一边脱了丁能通的衣服,开了热水让他去洗澡。

丁能通白地躺在浴池里闭目养神,只有这时他才云里雾里地觉得自己像个神仙。罗小梅也脱光了走进来。

“想什么呢?”

“通哥,我这朵红玫瑰比你那朵白玫瑰如何?”

罗小梅的话里有话,丁能通装糊涂。

“什么白玫瑰、红玫瑰的,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人家又没怪你,你都把白玫瑰搞到医院里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这件事,你老婆差点把你给休了。”罗小梅虽然语气娇嗔,但眼神却像小刀一样让丁能通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

“小梅,这件事你误会了。”于是,丁能通把认识金冉冉的全部经过说了一遍,“小梅,冉冉是个苦命的孩子,和我同命相怜,我拿她当亲妹妹,怎么可能做出格的事?”

“但愿如此,上次我回东州,请薪泽金的小舅子吃饭,薪泽金的小舅子听钱学礼说的,原来是造谣中伤。这回我可把钱学礼受贿的事录了音,只要把这个录音带交给市纪委,钱学礼怕是小命不保!”

“小梅,你对我真好,我真是想醉死在你的温柔乡里。”

“别哄我!”罗小梅面如桃地说。

完事以后丁能通把罗小梅抱进了卧室,两个人抱在一起静静地躺着,罗小梅不经意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丁能通不解地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单位那个姓王的,挺烦人的。”

“那小子确实不是东西,和钱学礼是一路货色,我也没想到张铁男会把他打发到北京来,要不我找铁男说说,再把他调回去?”

“算了,量他也翻不了天。”

“小梅,你事业心太强,凡事别太认真,以前我追求富贵相融,选来选去,选了个驻京办主任这个位置,既想当官又想当老板,现在两样都齐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对什么是事业,什么是职业有些混淆了,这年头老教授摇唇鼓舌,四处赚钱,越来越像商人;商人现身讲坛,著述立说,越来越像教授;医生见死不救,草菅人命,越来越像杀手;杀手出手麻利,不留后患,越来越像医生;明星卖弄风骚,给钱就上,越来越像妓女;妓女楚楚动人,明码标价,越来越像明星。”

“行了,别发牢骚了,你没听人家说有十种人不宜做大官。”罗小梅柳叶弯眉轻轻一挑妩媚地说。

“哪十种人?”

“胆小,话多,钱少,关系差,酒量小,才华横溢,学历太高,嫉恶如仇,性功能差,最后一个是有姿色不肯献身。”

“我怎么觉得这十种长处我都占了?”

“别臭美了,净变相夸自己。”

“有夸自己性功能差的吗?”丁能通瞪大眼睛问。

罗小梅被丁能通说得笑了,她光着身子下地拿水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接听,听着听着表情变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能通觉得这个电话很异样,他披着毛巾被走过去问:“谁的电话?”

罗小梅挂断手机愣了一会儿说:“何振东。”

“他找你有什么事呀?”

“他说明天让我回东州,市纪委要找我谈话。”

罗小梅说话有气无力的,身子软软的,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丁能通抱起罗小梅,她的身子冰凉冰凉的,丁能通把罗小梅放到床上,说:“小梅,好好的,市纪委怎么会找到你?好好想想,他们找你会有什么事?”

罗小梅想了半天说:“除了吃吃喝喝违纪报点票子,没别的事呀!”

“这算什么事,哪个办事处没有这种事?往大事上想,对了,是不是这套房子有什么事?”

“通哥,这套房子是合法的,我父母在东州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我把它卖了,又贷了点款买的。”

“妈的,一定是那个姓王的干的,这个王八蛋!见不得别人好,走到哪儿哪儿倒霉,简直是害群之马!”丁能通气愤地说,“小梅,既然心里没有鬼,中纪委找咱都不怕!”

“通哥,违法的事没有,违纪的事可不少啊,干咱们这个角的,哪有不违纪的,真是要较起真儿来,怕我这个驻京办主任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看得出罗小梅很紧张,丁能通知道事情不一定像罗小梅说的那么简单,丁能通对罗小梅是动了真情的,正因为如此,某种担心在他内心隐隐膨胀着。丁能通想把气氛弄得好一些,尽量说些开心的事,可是罗小梅像被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精神了,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显得很吃力。

“小梅,明天回东州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得了吗?何必如临大敌似的!”丁能通尽量宽慰道。

“通哥,万一我离开了驻京办一定是被开除了公职,到时候就没有能力惩治那个姓王的和钱学礼了,这盘带你一定交给东州市检察院,我想来想去,害我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别忘了害我的目的是为了害你,他们以为把我弄进去一定会供出你。”罗小梅像说临终遗言一样,一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盘录音带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丁能通接过录音带仿佛拿的是护身符,他觉得罗小梅是对的,说来说去,罗小梅都是因为爱自己,才卷进自己与钱学礼的漩涡之中,罗小梅无事则已,有事也是我丁能通害的。

想到这儿,丁能通愧疚起来,而此时罗小梅的玉背对着他,躬成一团,朝里躺着,也没有盖被。丁能通用滚烫的胸膛贴上去,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发香催生了丁能通的怜爱,他把腿搭在罗小梅的臀上,手不停地爱抚着罗小梅的双乳,可是,罗小梅没有一点反应。

罗小梅越没有反应,丁能通柔情越浓,浓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感动,他用舌头舔着罗小梅的玉背,恨不得一点一点地将她吮化。终于,罗小梅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双泪眼默默地望着丁能通,良久,一双冰唇吻了过来,柔嫩而温润的舌头伸到了丁能通的嘴里,深情地吮吸,丁能通用力衔住罗小梅的柔舌,生怕消失一般。

两个人折腾累了,静静地躺着听着对方的呼吸,突然,罗小梅慢慢地转过身子,可怕地望着丁能通,良久问道:“通哥,忘了我行吗?”

“小梅,你什么意思?”丁能通不解地问。

“今天晚上就算我们俩告别吧,明天我登上飞机之时,就是我们俩分手之日。”

罗小梅说得很冷静,丁能通突然醒悟过来,他猛然坐起来问:“小梅,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丁能通晃了半天罗小梅的肩膀,罗小梅却一句话也不说,丁能通不问了,他靠在床头,望着墙上滴答滴答的石英钟,内心充满了孤独、惆怅和哀伤。

81、仁至义尽

罗小梅被市纪委双规了,丁能通是在罗小梅离开北京两天后得知的。关于罗小梅被双规,在驻京办的圈子里生出许多谣言,所有的谣言都与丁能通有关,丁能通知道,对手对罗小梅并未善罢甘休,矛头直指自己。丁能通也没闲着,他终于下定决心将罗小梅留给他的录音带寄给了市纪委。

就在中央巡视组到达东州的一个月前,常务副省长刘光大升任省委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常务副省长一职交接给了清江省第二大城市昌山市的市委书记梅红军。刚刚走马上任不到一个月,就迎来了中央巡视组,刘光大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早晨一上班,刘光大没进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去了林白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发现东州市委书记王元章也在。

“哟,元章同志也在。正好我要找林白同志谈谈你们东州的事情,咱们一起议一议吧。”刘光大兴奋地说。

“光大,元章同志已经向我汇报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汇报的情况很重要,我也正想找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林白说完哈哈大笑,起身给刘光大沏茶。

“老林,我觉得中央巡视组是有备而来,好像已经锁定了目标。”刘光大十分认真地说,“这让我们的工作很被动。”

“光大,中央巡视组有他们的一套独特的工作方法,我倒觉得不要因为中央巡视组来了,工作上显得被动了,就手忙脚乱的。我们还是要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刚才元章同志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想必你这个省纪委书记不会没有耳闻吧?”

“你们是说贾朝轩的问题吧?最近省纪委接到许多举报信,说贾朝轩是以陈富忠为首的黑社会的保护伞。是不是保护伞要有证据,目前陈富忠牙咬得很紧,我专门与东州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邓大海通了电话,要求他们在办案过程中一定要深挖保护伞。”刘光大目光炯炯地说。

“光大同志,我认为贾朝轩的问题不光是充当黑社会保护伞的问题,关于他境外赌博的举报材料也越来越多,为民同志生前曾多次提醒我关于他境外赌博的事,起初,我还不太相信,后来举报材料说得越来越详实,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呀!”王元章补充说。

“元章说的对,我建议关于贾朝轩的问题,你们省纪委应该专门向中央巡视组汇报一次,工作上要争取主动嘛!”林白笑着说。

“这个贾朝轩刚从北京学习回来,就暴露出这么多问题,真是辜负了组织上对他多年的培养啊!”刘光大气愤地说。

“我们党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应该说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经济上去了,体制的问题也逐渐显现,有些干部是不知不觉走向邪路上去的,我们党有责任为领导干部设置一道拒腐防变的制度防线啊!”林白感慨地说。

“林书记,我懂你的意思,我回去后,一定找贾朝轩谈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希望他能自觉向党、向组织袒露心扉,争取主动!”王元章动情地说。

“元章,你想得很周到,贾朝轩是你看着成长的,你们之间有深厚的感情,贾朝轩出了问题是大家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林白伤感地说。

“元章,我们共产党人是最讲感情的,但决不能感情用事,我看贾朝轩已经走得太远了,绝对不会主动交代问题的。”刘光大阴着脸说。

“老刘,还是谈一次吧,请你给我一些理解,也请相信我的党性原则。”

刘光大看了一眼林白,林白点了点头,刘光大深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陈富忠被抓以后,贾朝轩就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中。他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年,仿佛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一切都晚了。

原本他曾把梦寄托在北京王老身上,但是他忽略了王老既不是一言九鼎的省委书记,也不是手握封疆大吏乌纱的中组部部长,只不过是个过了气的老官僚,虽然有一些威望,但以林白为首的新班子怎么可能买账?

林白、赵长征这些人一向以党性原则标榜自己,他们都是些没有七情六欲的疯子,贾朝轩一向自认为自己在宦海里游泳是个高手,却不知不觉卷入了漩涡。他仔细搜索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的人,没有,原来宦海里连根稻草也没有的,贾朝轩内心无限悲凉,他忽然明白,要想救自己,只有靠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封住陈富忠的嘴,怎么封呢?

贾朝轩靠在办公桌前的高背黑皮坐椅上,闭目沉思,突然,他的目光霍然一跳,似乎想起了一条妙计。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望着面前的三部电话机,发了一阵呆,一时无法判断哪部在响,他定了定神,不是红色的保密电话,也不是黑色的普通电话,响个不停的是市委、市政府的白色内线电话,内线电话响,基本上是副市级以上领导打来的,他缓慢地拿起电话,沙哑地问:“哪位?”

“朝轩啊,我是王元章!”

“你好!王书记!”

“朝轩,能不能到我这儿来一趟?我们好好谈一谈。”王元章诚恳地说。

贾朝轩当了六七年的副市长了,王元章从未像今天这样找自己谈谈,他觉得今天的王元章有些异常,但是不答应又不行。

“太好了,王书记,”贾朝轩佯装高兴地说,“真想找你好好聊聊,正好上午我有空,我马上就到。”

贾朝轩放下电话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又袭上心头,他知道王元章是不会无缘无故找一位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谈话的,尽管王元章在自己的仕途上起过提携的关键作用。

应该说,贾朝轩对王元章从骨子里是感激的,但是贾朝轩认为王元章终归跟自己不是一类人,再加上李为民与王元章越走越近,这两年贾朝轩与王元章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自从陈富忠出事以后,谣言四起,所有迹象都似乎不对头,特别是省里平静得有点超乎常规。尤其最近贾朝轩听说中央巡视组已经到东州,但是没有任何官方的报道,也没见中央巡视组成员露面,这让贾朝轩无法理解。照理说省委书记林白应该正式见一见中央巡视组的,但是省里平静得就像中央巡视组根本没有来一样,贾朝轩坚信平静背后必有惊涛骇浪,或许与王元章谈谈能听到点什么风声。

贾朝轩刚走到王元章的办公室门口时,王元章正往外送一个人,正是中央巡视组成员刘凤云。刘凤云认识贾朝轩,但是贾朝轩并不认识刘凤云,刘凤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贾朝轩,便与王元章告别了,王元章向刘凤云摆摆手,然后将手一让,将贾朝轩请进办公室。

“王书记,这个人是谁?看我的眼神好像认识我。”贾朝轩狐疑地问。

“朝轩,你是东州市的常务副市长,东州人谁不认识呀?”王元章故意避开话题,不谈刘凤云,而是半开了一个玩笑。

“王书记,我这个常务副市长就快被人架空了,明明主管城建工作,正管博园的建设,可是却插不上手啊,有人怕咱抢功啊!”贾朝轩一边发牢骚,一边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

“朝轩,情绪不太对嘛。”王元章给贾朝轩沏完茶也坐在沙发上,默然良久才说,“朝轩,为民牺牲前,我就想找你谈谈,这也是为民同志的意思,我考虑了很久,又觉得不好谈,因此才拖到今天!为了能谈出点效果来,昨天晚上我都没睡好,或者说彻夜未眠哪!”

贾朝轩更加确认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谈话,或许跟自己与陈富忠的关系有关。

“王书记,我是你的老部下了,你是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最了解我,有什么话尽管说,在东州,你是我贾朝轩最敬重的人!”贾朝轩似乎心中有数,他面色从容地恭维道。

“朝轩,你有这个态度就好,上次中组部考察组临走时,周永年就与我深谈过,他特别担心我们市委班子里有人出问题。你也知道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我们党的干部中落马的不在少数,我虽然不敢奢望我们班子里每一个成员都像李为民那样做人做事做官,但是,我也不希望我们这班子中有人掉队、落马,甚至腐败堕落。”王元章语重心长地说。

“王书记,你一定是听到了关于我的什么反映,或者说是举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为民活着的时候也没少做我这方面的文章,但是我敢向组织保证,我贾朝轩对党对人民是无愧的!”贾朝轩有些激动,长长的烟灰掉在裤子上,但他赶紧扑落掉了。

“朝轩,你不要激动,我们开诚布公地谈,真理越辩越明嘛,组织上接到不少关于你和陈富忠之间交往的举报,你与陈富忠到底交往到什么程度?”王元章严肃地问。

“王书记,我与陈富忠仅限于朋友关系,你知道,我是从基层一点一点干上来的,重感情,平时与下属也是称兄道弟,江湖义气太重,但是我有分寸,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贾朝轩又点上一支烟。

“朝轩,那你与陈富忠在境外做没做过出格的事情?”王元章口气阴冷起来,贾朝轩听着越来越不舒服。

“元章同志,我希望组织上不要听信谣言,有人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惦记我的位置的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我栽赃陷害之辞我拒绝回答。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立案调查,我全力配合组织把问题搞清楚,如果仅凭几封栽赃陷害的匿名信就对我捕风捉影,我想不通!”

王元章预感到这次谈话会很艰难,但是他没想到贾朝轩会如此执迷不悟。

“捕风捉影?”王元章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人家怎么不对我王元章捕风捉影,怎么不对李为民捕风捉影,单单揪住你贾朝轩不放,同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你与陈富忠之间真的那么清白?今天我是代表组织找你谈话,不是请你喝茶聊天的,一旦陈富忠开了口,你贾朝轩就真的被动了,我希望你能把握这次机会,不要抱侥幸心理。”

“王书记,”贾朝轩一副吃惊的样子,“我难以相信你会对我如此不信任,如果怀疑我有经济问题,组织上采取措施好了,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贾朝轩起身要走,王元章勃然大怒道:“贾朝轩,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王元章的话音刚落,贾朝轩已然摔门而去。王元章望着被贾朝轩重重关上的门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无奈地坐在沙发上,心想,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你贾朝轩不知道悬崖勒马,只好任凭你往下跳了。想到这儿,王元章重重地叹了口气。

82、阴谋

贾朝轩相信,只要陈富忠不开口,自己还有机会,他已经意识到封住陈富忠的嘴是头等大事,必须想办法“探望”一下陈富忠。

丁能通正在为罗小梅被双规的事闹心,他想打听一下罗小梅的事到底有多严重,但是,由于自己与罗小梅的关系太敏感,不敢轻易找市纪委的熟人打听,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打听,这个人就是林大可。

丁能通刚与林大可通完电话,就接到了贾朝轩的电话。

“能通,什么时候回东州?”

“贾市长,家里有点事,我明天就想回去一趟,有事吗?”丁能通觉得贾朝轩的口气阴森森的,有些怪异。

“回来后,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事求你!”

贾朝轩“求你”两个字说得很重,以至于丁能通挂断电话后还在琢磨,贾朝轩求我能有什么事?莫非又要搞什么古玩往北京送?丁能通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对了,中央巡视组在东州,该不会是想见刘凤云吧?

丁能通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但是,目前中央巡视组在东州是最敏感的话题,这里面悬念太多,决不能着了贾朝轩的道儿,他顿时警觉起来。

丁能通太精明了,他抛家舍业到驻京办当主任,就是不想深趟东州官场的浑水,但是丁能通忘了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这句话开始应验了。

丁能通这次回东州其实是为了罗小梅,因为自从罗小梅被双规以后,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似乎自己也会有什么麻烦。

丁能通老想打听明白罗小梅的事到底有多严重,虽然林大可答应帮助打听罗小梅的情况,但是丁能通知道林大可作为博园建设指挥部建设部部长,目前是东州最忙的人,因为离博会开幕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这样一场东州市有史以来最大的国际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建园,又赶上冬季施工,难度可想而知,林大可肩上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丁能通回到东州后,最先见的就是林大可,两个人只谈了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丁能通得知市纪委也找过林大可。

林大可告诉丁能通:“我了解罗小梅,你也要相信她。她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从博园回来的路上,丁能通接到贾朝轩的电话,两个人约好在草河口森林公园见面,贾朝轩如此神秘,让丁能通觉得像跟贼打交道一样。

冬天的田野特别空旷、辽阔,前几天的一场小雪还没有消融,白茫茫的一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亮。

丁能通开车进入风景区,森林一片沉寂,甚至有些神秘莫测。落叶松的秃枝正挂满银霜,摇摇欲坠,太阳柔和的光辉穿透树巅沿树身照下来,忽而照出一块积雪覆盖的林中空地,忽而照出半截埋在雪里的巨大枯木,枯木像尸体一样在地上腐烂着,好在林中穿插着一些松树苍葱地立着,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啸,像是有意在蔑视冬天。

丁能通的车正在林间的柏油路上行驶,忽然身后驶上来一辆红色宝马,一直跟着自己,丁能通正纳闷时,红色宝马急速驶了上来。

宝马车窗打开,苏红袖探头喊道:“能通,我们在前面森林公园的后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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