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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梦无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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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梦无边

71、“盗火者”

自从邱兴本失踪以后,丁能通没有一天不为姐夫提心吊胆,衣雪也非常关注姐夫的安危,经常电话询问邱兴本的消息,丁能通除了嘱咐衣雪向姐姐保密外,什么消息也不能提供给衣雪。

不过让丁能通和衣雪心里还算安慰的是,政府定性蝎神集团收受养殖户抵押金不是非法集资,蝎神集团之所以破产是由于长期经营不善造成的。但是这个结论也遭到了大部分养殖户的抵触,大规模群访事件虽然平息了,但是小规模群访事件时有发生。

一想到有那麽多下岗职工、农民兄弟拿出养老钱、孩子上学钱,甚至看病救命钱交了抵押金,却因蝎神集团“经营不善”而破产不能返还,丁能通就心如刀绞,以至于最近迎来送往的事全都交给了白丽娜。

白丽娜最近的情绪波动很大,丁能通知道白丽娜与姐夫关系暧昧,一定也为姐夫担着心,说不定白丽娜知道姐夫的下落。

正因为如此,丁能通对白丽娜格外关注,他既盼着白丽娜知道姐夫的下落,又怕白丽娜知道姐夫的下落,因为他从骨子里不希望有人知道姐夫的下落,一旦有人知道,姐夫就可能暴露。一旦姐夫被抓,自己怎么面对姐夫?怎么面对姐姐?正因为有这种心理,丁能通一直也没敢问白丽娜是否知道姐夫的下落。眼下自己能做的,或者说想做的就是顺其自然。

金伟民这几天情绪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之中,因为欧华轿车就要下线了,日子定在了国庆节,届时将举行隆重的下线仪式。

但是下线的两辆车涂成什么颜色,公司内部意见不统一,还有第一辆下线的欧华轿车谁来开?官场上的微妙金伟民不懂,为了使欧华轿车下线仪式滴水不漏,达到方方面面满意,金伟民特意请丁能通吃饭向老同学讨教。

傍晚,金伟民特意在贵宾楼请丁能通吃蟹黄鱼翅,金伟民深知丁能通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在为邱兴本的事提心吊胆,丁能通是个轻易不坦露心扉的人,为了让老同学一吐郁闷,金伟民连李欣汝也没带,还特意嘱咐丁能通一个人来。

丁能通深知金伟民的事业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既为老同学高兴,又为老同学担心,特别是与陈红旗喝酒之后,更加重了他的担心,丁能通一直想找金伟民好好聊聊,劝他务必规避风险,正巧金伟民请自己吃饭,丁能通觉得机会来了。

走进包房,金伟民正在点菜,丁能通不客气地说:“伟民,两份蟹黄鱼翅,两样小菜就行了。”

金伟民抬头问:“喝什么酒?”

丁能通摇了摇头说:“咱俩都开车,酒就免了,喝茶,小姐,来一壶极品龙井。”

金伟民只好作罢。

墙上挂着一幅国画,在玻璃框内,用墨泼了几张荷叶,一朵淡红色的荷,丁能通凝视着这幅画,猛然想起了周敦颐的《爱莲说》,便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出污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谈何容易呀!”

金伟民递给丁能通一支烟,两个人分别点着火,金伟民调侃道:“能通,出污泥而不染的不光有青莲,还有芦苇,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做莲难,做芦苇如何?”

丁能通的目光再一次凝视着墙上的画,颇有同感地说:“帕斯卡尔以芦苇喻人很贴切,人性中的忍耐和坚毅恰如芦苇。不过,我更喜欢帕斯卡尔的另一句话,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

金伟民扑哧一笑说:“能通,不瞒你说,唯独这句话我不敢苟同。”

“为什么?”丁能通不解地问。

还未等金伟民回答,服务小姐开始上菜,菜上齐后,金伟民一边吃着蟹黄鱼翅一边说:“历史上思想从来就没给思想者带来过尊严,带来的经常是折磨、迫害、苦难,甚至被判以死刑!屈原投江了,布鲁诺被烧死了,伽利略受到罗马宗教裁判所长达二十多年的残酷迫害,秋瑾被杀了头,‘人民’还要用馒头蘸她的鲜血吃。尊严的思想为思想者带来的反而是卑贱和死亡……能通,我搞不懂思想者的尊严在哪里?”

金伟民的质疑正是丁能通为他担心的理由,因为金伟民无疑像普罗米修斯一样,为东州市乃至清江省的国企改革盗取了火种,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丁能通不敢想,但是他坚信人们对思想的恐惧远远超过对地球上任何东西的恐惧。

“伟民,中国两千多年前一个服苦役的农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么一点点思想的光芒就把大秦帝国吓坏了,它一下子就冲垮了秦始皇千秋万代永不变‘姓’的权力血缘继承的神圣原则,思想者的尊严是献给人类的,就像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给人类一样,这种尊严是苦难的尊严,苦难留给自己,尊严献给人类。普罗米修斯被饿鹰啄食是一种伟大的尊严。思想者宁愿遭受苦难也要将思想献给人类,为什么?因为思想能破除迷信,冲破禁忌,揭穿骗局,照亮黑暗,嘲弄神圣,危及特权,动摇宝座……正因为如此,思想者才不惜冒着杀身之祸前赴后继地思考,其实思想者受难的时候,就像孕妇临盆一样,即将产下思想的胎儿,我为什么喜欢帕斯卡尔这句话,就是因为思想者的尊严就是让他的‘胎儿’长大成人,这‘胎儿’就是普罗米修斯的火啊!”

金伟民被丁能通的话深深触动了,他大喊:“服务员,上一瓶茅台!”

丁能通连忙阻拦,“伟民,说好不喝酒的。”

金伟民心潮起伏地说:“不喝酒就没有勇气盗火!”

丁能通拦不住,服务小姐上了一瓶五十三度茅台,丁能通风趣地说:“也好,喝了茅台酒,我们的心灵就可以‘集灵泉于一身,汇秀水而东下’了!”

金伟民迫不及待地给两个人各斟一杯说:“能通,来,咱们先为所有受过苦难煎熬的思想者干一杯!”

丁能通被金伟民的情绪所感染,竟一仰脖子先干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问:“伟民,你和英国人谈判的发动机项目怎么样了?”

金伟民兴奋地说:“就剩签合同了,欧华轿车下线后,我和英国威尔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就签合作协议。”

丁能通担心地问:“生产基地到底定在什么地方?”

金伟民毫不含糊地说:“定在长三角的南港市,这也是英国人的意思。”

丁能通连忙摆手说:“不妥,伟民,你如果这么做,可就真成了盗火者了,你别忘了在欧华轿车的股权迷宫中,你只是一个签署了《代理声明》的国有资产的代理人,你承认了省国资局的《委托书》,承认了自己代理人的身份,戴上了‘红帽子’,那‘红帽子’是什么?就是紧箍咒,你如果把与英国人合作生产发动机的项目一意孤行地放在南港,欧华轿车的国有化就不可逆转,其结果是,你可能不仅壮志难酬,搞不好还要背井离乡。”

金伟民满不在乎地说:“《公司法》明文规定,谁投资,谁受益,能通,你是香港银钻和东汽集团的牵线搭桥人,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死马当活马医的,东汽集团从死亡线上不仅起死回生,而且拥有了全部自主知识产权、与世界先进轿车同步的欧华轿车,我没要国家一分钱,我是东汽集团起死回生的出资人。”金伟民情绪激动地说。

“伟民,在你承认了省国资局的《委托书》和签署了《代理声明》后,出资人就成了汽车教育基金会,在整个欧华轿车起步发展过程中,基金会是国家资本主体的承载者。”丁能通言辞犀利地说。

金伟民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能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欧华汽车在美国上市时,只是‘借了’基金会的名义,目的是顺利地进行上市审批和其它经营事宜,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吴市长最清楚。”

丁能通尖锐地说:“伟民,基金会是一个非赢利性的社团组织,不是公司。社团组织只有发起人,没有投资人,更谈不上股东。你在注册时是出了钱,但那属于捐赠性质,基金会接受捐赠的资产很多,一旦捐赠后,该资产也就变成了公共财产了,与捐赠人无关了。”

金伟民苦笑着说:“能通,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按你这么一说,我辛辛苦苦投巨资打造的欧华汽车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江洋大盗啊!”

丁能通仍然咄咄逼人地说:“伟民,你大学毕业就去了香港,从来没在国内的体制内呆过,虽然改革开放快三十年了,但是市场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没有完全脱离计划经济的子宫,政策的变化依然可以随时摧毁非公有经济企业家脆弱的、积攒多年的心血和精力。在这种半行政半市场的体制下,变革、壮大和保护强大的国有资本集团是我国国有企业改革最主要的方针和使命。很显然,对于处在竞争弱势地位的非公有制经济企业家来说,必须学会警惕和防范纯商业思维之外的种种风险。否则,企业的败局可能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突然来临。”

金伟民抵触地说:“能通,你这是危言耸听,市场经济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经济形式,改革开放的过程就是不断完善市场经济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市场之手的作用会越来越大,权力之手的作用会越来越小,而且法律与法制也会越来越完善,我之所以投资东汽集团是相中了东州的发展潜力和投资环境,我之所以将威尔发动机项目放在长三角的南港,一是对集团的长远发展进行战略布局,二是因为看好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势。不懂得谋全局的企业家,就不可能让企业跨出国门,走向世界。谁规定的一个企业只能死守在一个地方发展,这是典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小农经济思想,如果东州的执政者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我就更应该将企业的整体布局向长三角进行战略转移了。能通,关于威尔发动机项目放在南港这件事我已经下决心了,你就不要再劝了,至于你的担心我会放在心上的,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威尔发动机项目的问题,而是你!”

“我?”

“对!”金伟民肯定地说,“你这个人在官场上呆久了,养成了一种坏习惯,对谁也不信任,城府太深,对谁都不轻易坦露心声,蝎神集团破产倒闭,姐夫失踪这么大的事,你装的像没事人似的,其实你心里有多苦,我会不知道?你干嘛非要一个人憋着,就不能和我这个老同学倾诉倾诉?”

金伟民说得很坦诚,丁能通心里觉得很温暖,在官场上呆久了,戒备性思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轻易不把自己的软肋露在外面,即使面对金伟民这样的知心朋友,丁能通也不轻易坦露心扉。

听金伟民说的坦诚,丁能通苦笑着摇了摇头,“伟民,我想问问你,蝎神集团突然破产,对你的启示是什么?”

金伟民双手一摊笑道:“蝎神集团和欧华汽车是两个不同性质的企业,我有什么好启示的?”

丁能通深沉地说:“其实你们所面临的商业环境是一样的,好了,伟民,看你今天兴致这么高,我就不扫你的兴了,欧华轿车下线前请我喝酒,不会只为了让我向你坦露心扉吧?说说你的企图!”

金伟民用手指了指丁能通笑道:“你小子再在驻京办混下去,非变成老狐狸不可。不瞒你说,欧华轿车下线前我有两件事要向你请教。”

还未等金伟民说完,丁能通撇着嘴讥道:“商量可以,请教免谈!”

“一件是这次下线的轿车是两辆,涂什么颜色更有意义?”

金伟民说着停顿了一下,丁能通思忖片刻说:“你还记得中国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的那句名言吗?”

金伟民懵懂地问:“什么名言?”

丁能通一本正经地说:“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金伟民恍然大悟地说:“你的意思是一辆黑的,一辆白的?”

丁能通诡谲地一笑,“一辆黑色的欧华轿车,一辆白色的欧华轿车,多像跳跃在改革开放之路上的黑猫和白猫。”

金伟民轻轻拍了拍餐桌说:“妙,能通,你这个主意出的好,一辆黑的,一辆白的,太有意义了!”

丁能通得意地问:“现在说说你的第二件事吧!”

金伟民想了想为难地说:“能通,欧华轿车下线仪式会来很多省市领导,省委书记林白、省长赵长征、常务副省长梅红军,还有市委书记夏闻天,市长吴东明,市人大主任赵国光,市政协主席张宏昌等等,我对官场的规矩不太了解,你说欧华轿车下线谁来开这第一辆车更合适?”

丁能通不假思索地说:“这些领导当中只有吴东明会开车,而且东汽集团是他一手扶持的,应该说在欧华汽车特别是欧华轿车发展过程中,吴市长不仅给了很多政策,还帮助跑‘部’‘钱’进,解决了许多问题,于情于理,这第一辆车都应该让吴市长开。何况吴市长是个喜欢摘桃的人。”

金伟民觉得丁能通说得有道理,但是他仍然担心地问:“如果吴市长开第一辆车,夏书记会不会有想法?”

丁能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夏书记是个为人襟怀坦白、从善如流的人,绝不会计较这些事情,衡量政治家与政客的唯一标准就是胸怀,夏书记是个虚怀若谷的人。”

金伟民感慨地说:“能通,你当这个驻京办主任太屈才了,以你的政治才能应该当市长、当书记。”

丁能通连连摆手说:“伟民,你可饶了我吧,我在这个位置上只是身不由己,到了那个位置上,就是命不由己了。”

72、下线

国庆节上午十点,陆续出席欧华轿车下线仪式的各界人士齐聚在东汽集团欧华轿车新建厂装配车间的会场,林白、赵长征、梅红军、夏闻天、吴东明、周永年、林大可、陈红旗以及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部门的领导,东汽集团的董事、股东等分别落座于主席台和贵宾席上。

大屏幕上展示完欧华轿车在伯明翰欧共体ece实验场内,由英国米拉公司承担的欧华轿车各项实验的纪录片后,东汽集团常务副总裁纪东翔开始主持欧华轿车下线仪式。简短的开场白之后,纪东翔宣布由东汽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金伟民介绍欧华轿车的研发历程。

金伟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麦克风前,精神抖擞地说:“1886年,当德国人发明世界上第一辆轿车驶上斯图加特大街,宣告汽车文明来临之际,贡献过四大发明的中华民族,却在苦难深渊中挣扎。1901年,清政府第一次进口了两辆轿车,却划到马车项目下管理,更别说自己制造汽车了。我今天在这里回顾历史,不是有意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咀嚼苦难,而是恰恰因为苦难激发了民族奋发向上的斗志。今天是一个圆梦的日子,东州历史上第一辆自主研发、拥有全部知识产权的欧华牌轿车马上就要顺利诞生了!这是清江省装备制造业特别是民族汽车业期盼已久的喜悦,这是东汽集团梦寐以求的成功,这是欧华汽车控股有限公司迎接中国汽车工业新世纪朝阳的奉献!”

就在金伟民发表热情洋溢讲话时,坐在赵长征身后的陈红旗俯身小声对赵长征说:“赵省长,我得到一个不太准确的消息,金伟民正在和英国人谈合作生产欧华牌发动机的事。”

赵长征转过头小声说:“这是好事啊!发动机是汽车的心脏,东汽集团有了欧华轿车,再建一个发动机生产基地,欧华轿车可真是要腾飞了!”

陈红旗嘀咕道:“可是我听说金伟民准备把这个项目拿到长三角的南港市,这不等于我们把心脏拱手捐献出去了吗?”

赵长征听罢紧锁眉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乱弹琴!”

这时金伟民的发言已经结束,接下来由东州市市长吴东明致贺词,他神采飞扬地走到话筒前,回身看了看金伟民,语出惊人地说:“我是通过东州市驻京办主任丁能通认识金伟民先生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金先生跟我讲可以通过资本运作的方式使东汽集团在美国上市,我听着就像一个好听的故事,但是我还是半信半疑地支持了他这个故事。结果欧华汽车的确在纽约上市了,接着金先生又同我谈要造欧华轿车,我又当他是在同我讲故事,因为造欧华轿车要出去上百亿的资金,行吗?当然我还是将信将疑地支持了他的故事,今天欧华轿车即将下线,这说明什么?”吴东明说着顿了顿,然后提高嗓门说:“这说明金伟民不是人!”

由于语出惊人,会场无不发出唏嘘之声,人们用惊讶的目光望着吴东明。此时的吴东明眼圈湿润,表情无比自豪,他十分动情地说:“因为,金伟民是神!是造出了拥有我们中国自主知识产权轿车的神!”

吴东明的话音刚落,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人们无不被吴东明的精彩发言所感动。

几番贺词之后,东汽集团的老董事长潘政召离席向金伟民赠送了亲手书写的条幅:“清江第一车”。潘政召激动地说:“金先生,我干了一辈子汽车,做梦都盼着今天,欧华拿出这么好的轿车,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

金伟民也动情地说:“潘老,马上您老就要看到欧华轿车了,这可是东汽人拥有整车的自主知识产权的现代轿车,它没有外商在技术上和其他因素方面对我们的牵制,我们的企业更没有被捆绑到跨国公司的战车上,欧华完全是我们民族自己的品牌。”金伟民说完,新老汽车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全场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纪东翔宣布请东州市市长吴东明和东汽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金伟民试车。金伟民陪吴东明健步走向主席台右侧的一黑一白两辆欧华轿车下线停车处,暂时消失在全场紧随的目光中。

此时主席台上,中共清江省委常委、东州市委书记夏闻天走到左侧的球灯感应开关前,郑重宣布:“我宣布,欧华轿车正式下线!”然后他轻抚玻璃外壳,球灯通电发光,欧华轿车下线的电路瞬间被接通启动。

顿时,东州军区军乐团奏响《国歌》,清江省歌舞团合唱团与全场来宾高唱《国歌》,两扇由地球图案构成的弧形大门,在四只舞狮的引导下,缓缓打开,巨大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吴东明驾驶着第一辆黑色欧华轿车稳稳驶来,紧接着是金伟民驾驶的白色欧华轿车,红地毯两侧洋溢着工人们的笑脸……

金伟民望了望坐在身边的李欣汝,觉得李欣汝的眼睛格外晶莹,不由得心潮翻滚,所有奋斗过程中的万般无奈和千种悲怆夹杂着成功的喜悦一起涌上心头……

欧华轿车下线仪式的当天下午,赵长征在办公室详细听取了陈红旗关于欧华轿车控股有限公司,很可能把正在与英国威尔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合作生产发动机的项目,放在长三角南港市的汇报。

原来陈红旗刚参加了国家国资委在长三角南港市主办的一次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研讨会,南港市市长在招待会致词时透露,南港市将建欧华牌发动机生产基地。陈红旗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后经详细了解,他大吃一惊,东汽集团有这么大的动作,他这个省国资局局长竟毫不知情,好在欧华汽车控股有限公司与英国威尔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尚未签署合同,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他急匆匆赶回东州,下飞机便参加了欧华轿车下线仪式,在主席台上偷偷将这件事透露给了赵长征。

赵长征对陈红旗的汇报非常重视,当天晚上,他亲自打电话给吴东明请他到自己家来一趟,吴东明刚参加完欧华轿车下线的招待酒会,一头雾水地驱车赶往解放路六号。

奥迪车刚刚停在法式小洋楼门前,赵长征家的小保姆出门倒垃圾,吴东明赶紧下车打招呼,想探探赵长征为什么找自己,小保姆小声说,赵伯伯好像不太高兴。吴东明想问,赵省长为什么不高兴?转念一想,算了,小保姆怎么可能知道赵长征心里想什么,于是思忖片刻,健步走进法式小洋楼。

吴东明被赵长征的老伴热情地迎进了书房,赵长征正在书柜里找着什么书,见老伴把吴东明领了进来,他索性关上书柜门带着气问:“东明,欧华轿车下线了,是不是很得意呀?”

吴东明丈二和尚地谦虚道:“赵省长,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哪敢得意呀!”

赵长征仍然沉着脸说:“你有份清醒就好,不过,光有清醒还不够,还要时刻警惕、提防!”

吴东明一边点烟一边不解地问:“警惕?提防?赵省长,这是什么意思?”

赵长征一边踱步一边说:“不警惕、不提防,欧华轿车的车轮子就会变成翅膀,亏你还是一市之长,那个金伟民鬼得很啊,他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地和英国威尔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谈判,他已经说服英国人与欧华轿车合作开发生产欧华牌汽车发动机,你知道他要把这个发动机生产基地放到哪儿吗?”

赵长征目光犀利地扫了吴东明一眼,吴东明顿生一丝寒意,“肯定得放在东州,不然还会放在哪儿呢?”

赵长征冷哼一声,“狗屁,你也太自信了,告诉你吧,陈红旗已经得到消息,金伟民已经决定将这个项目放在长三角的南港市,就差签合同了,人家南港市的市长已经公开喊出来了,还给了许多优惠政策,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市长竟然一点不知道?”

吴东明听罢脑袋嗡的一声,他万万没想到金伟民会背着东州另起炉灶,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么大的事怎么冯保春、纪东翔这些人一点都不知道,简直是一帮蠢货,好在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赵省长,我们不能眼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去孝敬别人的爹娘,好在金伟民和英国人尚未签合同。”

赵长征若有所思地问:“东明,你打算怎么办啊?”

吴东明果断地说:“赵省长,金伟民头上顶着‘红帽子’,东汽集团在美国上市成功,林书记见金伟民时,问他赚了多少钱?他当着林书记的面说,钱是给国家和企业赚的。当时你也不失时机地指示省国资局向他发了《委托书》,并且金伟民在同省国资局口头约定企业由自己经营后,对《委托书》的委托事项,写下了致省国资局的《代理声明》,白纸黑字,他不承认也不行,我回去后立即找他谈,如果他不同意将发动机项目放在东州,他就别想离开东州一步,我让他和英国人连面都见不上,看他还怎么签合同。”

赵长征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思忖,片刻后他将一直沉着的脸舒展开说:“东明,你知道金伟民为什么把发动机项目放在南港市吗?就是因为南港市靠海,而且有滚装码头,你有个心理准备,如果金伟民实在不同意把发动机项目放在南港市,咱们就退一步,建议他把这个项目放在咱们清江省的滨海市。”

吴东明顿时脸色阴郁地说:“赵省长,你别忘了,滨海市也没有滚装码头啊!”

赵长征看透了吴东明的心思,他毫不犹豫地说:“东明,这也是权宜之计,滨海市没有滚装码头,可以建嘛,省里给予支持,我的态度很明确,发动机这个项目放在东州最好,因为东州是全省装备制造业腾飞的发动机。但是金伟民不同意,我们就退一步,建议他把这个项目放在滨海,滨海离东州并不远嘛,高速公路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东州应该有气魄和胸怀利用好离滨海近的优势,将东州建成不靠海的港口城市。总之,绝不能让这个项目离开清江省。”

吴东明不甘示弱地说:“赵省长,我看放在滨海和放在南港没什么区别!”

赵长征喷出一口烟,提高嗓音说:“区别太大了,把这个项目放在滨海,是整个清江省受益,包括东州,放在南港市是长三角受益,是肥水流了外人田。东明,改革开放是全局,以邻为壑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吴东明心想,你赵长征少跟我五十步笑百步,你心里要是真有全局,干嘛不允许金伟民把项目放在长三角的南港市,非得放在清江省?吴东明已经暗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将发动机项目留在东州,他决定与赵长征掰扯掰扯。

“赵省长,大象能用鼻子轻松地将一吨重的货物挑起来,但是我们在看马戏表演时发现,这么巨大的动物,却安静地拴在一个小桩子上,不敢妄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长征懵懂地问:“为什么?”

吴东明淡然地一笑说:“因为马戏团的大象在幼小无力时,就被沉重的铁链拴在铁桩上,铁桩对于幼象来说,是太沉重的东西,当然动也动不了。不久,幼象长大了,气力也增加了,但是只要身边有桩,它总是不敢妄动,本来成长以后的大象可以轻易将铁桩拉断,但因幼时的经验一直存留到长大,习惯性地认为‘绝对拉不断’,所以不再去拉。这就是成见。东州作为全省经济腾飞的发动机,所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你们认为我有以邻为壑的思想,我认为这就是对我的成见。”

赵长征听罢呵呵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吴东明,“东明啊东明,绕了半天,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啊!那好,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希望你也能受点启发。一百多年以前,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把许多蚂蚁放在一个圆盘的周围,并设法使他们首尾相连,绕圆盘组成一个圆形。这些蚂蚁就绕着圈儿转,说不清哪是头儿哪儿是尾,它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周围环境一遍一遍地重复,井然有序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没有一只另类的蚂蚁私自走出这个圈子。法布尔和他的助手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群蚂蚁为什么老是兜圈子,于是他在蚂蚁的旁边放了一些食物,他想这些食物一定会‘蚁’拥而上去抢夺。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蚂蚁像中了邪似的对食物视而不见,法布尔和助手困惑地看着这群蚂蚁周而复始地循环着那个圈,直到七天七夜后,所有的蚂蚁都活活累死。”讲到这儿,赵长征顿了顿,呷了口茶,见吴东明听得目瞪口呆,赵长征接着说,“这群蚂蚁之所以有这样的结局就是因为它们分泌的一种化学物质,蚂蚁平时就是仗着这种化学物质识路、寻找食物与同伴联系,行走天下,而法布尔实验的这群蚂蚁都沿着自己或者其它蚂蚁留下的‘标记’行走,一圈一圈直到死亡。法布尔的这个实验说明什么?导致蚂蚁死亡的,恰恰是它们的优势。东州是清江省的省会,也是全省装备制造业的核心城市,这都是优势,但是如果像法布尔实验的蚂蚁一样跳不出自己的圈子,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我们天天讲解放思想,到底解放什么?就是要跳出地方利益的小圈子。东明,金伟民在筹划发动机这个项目的过程中,从未在董事会讨论过,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决议,更不考虑其它股东的想法,完全是个人意志,他之所以这么做,看来是早有通过资本扩张、稀释国资股权的企图,我们不得不承认,金伟民这个人是个商业奇才,我是不希望弄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的,不过为了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如果他不让步,即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必要时就采取非常手段,利用省国资局给汽车教育基金会发的函,将东汽集团收回来!”

吴东明见赵长征语气坚决,心里有了底气,他进一步问:“赵省长,你说的非常手段是……?”

赵长征的目光秋风扫落叶一般看了一眼吴东明,坚决地说:“东汽集团走到今天,不知闯了多少红线,那个基金会就搞的不伦不类,查一查那些‘灰色地带’,我就不信没问题!”

有了赵长征这句话,吴东明仿佛有了尚方宝剑,他胸有成竹地说:“赵省长,你放心,我保证东汽集团的国有资产不会流失一分钱,只是搞不好,金伟民就成了一个有功的罪人啊!”

赵长征意味深长地说:“东明,大幕尚未落下,结局还不好说呀!我提醒你,一旦东汽集团国有资产流失了,你我就成了罪人了!”

73、“城堡”

金伟民太累了,欧华轿车成功下线后,他匆匆赶回北京,准备参加在港澳中心举办的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年会,然后携李欣汝赴英国继续和英国威尔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商讨合作事宜。然而他一到北京就病倒了,住进了北京医院,经检查,确诊为心脏三尖瓣闭锁不全,造成血液逆流。

在vip病房,服药、吸氧、输液、接受紧急治疗,不知为什么,躺在病床上,金伟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不仅不踏实,而且有七上八下的恐惧感。

身心疲惫的金伟民在北京医院里静养了两天,突然接到焦云龙的电话,焦云龙声称,吴市长得知金先生生病住院的消息非常重视,特意调集了东州市心脏方面的专家组成了专家小组,希望金先生能回东州治疗,在东州你会得到一流的治疗和一流的修养。金伟民心想,再一流还能超过北京医院?便婉言谢绝了!

不成想,一个星期以后,冯保春和纪东翔从东州赶到了北京,专程来看金伟民。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劝他回东州治疗,言称金先生是东汽集团起死回生的功臣,市委市政府对金先生的病情非常重视,特意为你配备了专家组,连赵省长都打电话向吴市长问过你的病情,还是回东州治疗吧,东州的治疗条件要比北京好很多。

冯保春和纪东翔越是这么说,金伟民越是不安,他想起丁能通在东州北都大饭店和北京贵宾楼对自己说过的话,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金伟民心想,看来吴东明一定知道了自己与英国人合作生产发动机的事,这是想把我弄到东州阻止我将这个项目放在长三角的南港市,怎么办?

金伟民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方法,他襟怀坦白地说:“保春,东翔,有件事本想这次去英国回来后提交东汽集团董事会讨论一下,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先和你们打个招呼,你们回东州后,也好向吴市长汇报一下,我正在和英国威尔发动机制造有限公司洽谈合资合作的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他们已经同意和欧化汽车联手生产欧华牌发动机,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把生产基地放在长三角的南港市。我已经和南港市政府接触过了,他们非常支持,答应买地、建厂房可以先使用后支付,减轻前期投入负担。威尔发动机的产品百分之六十要出口,南港是港口城市,又有滚装码头,对出口十分有利。另外,从配套半径看,长三角占中国零部件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七十,南港具有地缘优势。这个项目放在南港市,对东汽集团整体战略布局十分有利。我是东汽集团董事长,又是最大的股东,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将行使大股东的权利,希望你们回去把我的意见带给吴市长,这段时间他对我的病情非常关心,你们回去后转达我的谢意!”

窗户纸捅破了,冯保春和纪东翔互相看了一眼,冯保春叹了口气先开了口,“伟民,你这是何苦呢,放在东州有什么不好,吴市长的意思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市政府一定尽量满足,但前提条件是项目一定要放在东州。”

纪东翔也插嘴道:“伟民,你在香港呆的太久了,对内地的体制了解不深,和政府过不去没什么好处,搞不好有些领导是翻脸不认人的!”

金伟民看了一眼输液的药瓶,沉重地说:“保春、东翔,我听你们的话怎么带有恐吓的味道?东翔说得对,我在香港呆了二十多年了,脱离你们所在的环境久了,听了你们的话,我真是不习惯啊!难道我作为港商,东汽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拥有控股权的大股东,在哪儿投资还要由东州市委市政府定吗?你们只允许我把钱投在东州的老窝里,投到别的地方就是和市政府过不去,某些领导就要翻脸,这样的投资环境,不仅国有资产不能保值增值,还会吓走投资者,我认为吴市长脑袋里的地方保护主义思想太浓重,在权力的强势下,资本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一块任人搬来搬去的金砖?”

经过长期的合作,纪东翔深知金伟民的性格,宝刀不锋,宁愿折断,他摇着头说:“伟民,你别忘了欧华汽车是基金会名下的企业,你在《代理声明》中明确表明:你是受省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委托,以代理人的身份持有欧华汽车控股有限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这就是说欧华汽车控股有限公司真正的所有人是省国资局。”

冯保春接过话茬说:“伟民,你看看这份函就全清楚了。”说着从皮包里拿出那份省国资局下发的《关于委托中国汽车教育基金会投资的函》。

接过函一看,金伟民心口顿时不适起来,他连忙按床头的按钮叫护士,护士赶来时,金伟民明显呼吸困难,显然是受了冯保春和纪东翔的刺激,护士不客气地赶走了冯保春和纪东翔。

吞服下护士送过来的药片后,金伟民深深地吸了几口氧气,虽然心口舒缓了许多,但是愤懑、怨恨、委屈、无奈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异常悲凉。从自己第一次踏进东汽集团一直到现在只身躺在病床上,自己为欧华汽车呕心沥血,一幕幕像演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接下来怎么走?抵抗吗?抵抗的结果是什么?不抵抗的结果又是什么?

金伟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傍晚,丁能通和李欣汝一起来看金伟民,走进病房,金伟民捧着一本小说在看,丁能通噗哧一笑问:“伟民,看什么书呢?”

金伟民见丁能通和李欣汝来了,便把手中的书放在了床头柜上,郁闷地问:“能通,我现在的感觉就和卡夫卡写的《城堡》里的主人公k一样,有一种怎么努力也靠近不了城堡的感觉。”

丁能通坐在床头拿起卡夫卡的《城堡》翻了翻说:“我听说冯保春和纪东翔白天来看你来了,还闹得不太愉快,一整天我都担心你的身体,刚忙完,我就约欣汝来看你,伟民,吴东明的为人我很了解,你现在已经走到十字路口了。”

李欣汝不安地问:“丁大哥,他们会怎么样?”

丁能通毫不含糊地说:“欣汝,伟民如果不妥协,被审查、被扣押、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金伟民惆怅地说:“能通,k在《城堡》里有一句话,说的很形象,他说:我被骗到了这里,然后又受着让人撵走的威胁!我万万想不到,东州会成为我人生中的巨大城堡!”

丁能通内疚地说:“伟民,如果说你是被骗到东州的,那么我就是那个骗子。”

金伟民苦笑着说:“能通,你多心了,普希金有一首诗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其实生活从未欺骗过任何人,那么是谁欺骗了我们?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被贪婪、虚荣、名利、欲望遮住了心灵的眼睛,怎么可以埋怨生活?我是被自己欺骗了!”

李欣汝受不了金伟民的伤感,抹着眼泪说:“民哥,你是被你的一腔热血给‘骗了’,你太注重名声了,太注重荣誉,太注重牌子了!”

李欣汝的话,丁能通深有同感,金伟民心中充溢着浓烈的报国情怀和使命感,个人对金钱并不迷恋,在乎所在,不在乎所有,欧华汽车上市之后,便视金钱为粪土,没把本属于自己的资本看成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内心似乎有一种神召的力量,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名誉看得太重,才走到了今天。

李欣汝的话触到了金伟民的痛处,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是被一腔热血给‘害了’,人家问我哪儿来的这腔热血,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即使铁打的也吃不消,我说我从彼岸来。其实我就是想把事做成,欧华汽车上完市后,我视金钱为粪土,原始股本上,东州没给过我一分钱,基金会没给过我一分钱,任何部门也没给过我一分钱,什么时候有过一张清江省政府、东州市政府给我一分钱的证据?也正是因为这样,公司才发展了,如果这个公司真的是国有投资产生的,管理人员轮流换,那欧华早就完蛋了!”

丁能通深知金伟民的苦衷,但他更了解吴东明的手段,从他利用习涛以及操纵习涛和辛翠莲的婚事为自己遮丑来看,吴东明是个极其工于心计的人。一方面金伟民性格孤傲,不会妥协,另一方面即使现在金伟民妥协,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吴东明会采取非常措施收回东汽集团,从现在开始金伟民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

丁能通拍了拍金伟民的肩头说:“伟民,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千万不能回东州,否则你可能失去人身自由!”

李欣汝难过地质疑道:“丁大哥,照你这么说,我们救活了东汽集团,反倒成了罪人!”

丁能通冷静地说:“欣汝,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香港人,很多事情你不一定完全理解,改革开放快三十年了,中国一直处在一个剧烈转型的年代,由于市场经济尚在建设中,机制不完善,法治不健全,许多企业行为难免在灰色地带运行,企业家不可避免地遭受商业之外的种种挑战。在这种挑战中,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很难战胜权力这只看得见的大手啊!”

丁能通的话一针见血,三个人一下子沉默起来,过了许久,金伟民才沉重地说:“能通,我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丁能通爽快地说:“什么事,你尽管说!”

金伟民欠了欠身,有气无力地说:“这些天我的心里不安宁,也不清静,你能不能到雍和宫请一位高僧为我做一场火供法事,我想在熊熊的火焰中,把身体的烦恼、业障烧除。”

丁能通深知自己的老同学笃信佛教,看来也只有佛家的香火烛明可以平复金伟民烦乱缭绕的心绪,使之归于宁静和旷远了。

丁能通点了点头,“放心吧,伟民,这件事交给我办,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74、火供法事

两天后的清晨,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两辆奔驰车停在了北京医院住院部门前,李欣汝从第一辆奔驰车下来快步走进住院部,很快扶着金伟民走出住院部上了奔驰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悄然驶出北京医院,出北京城,上了怀丰公路,直奔怀柔方向驶去。

后面一辆奔驰车内,坐着丁能通亲自请来的雍和宫的仁昌高僧。丁能通做驻京办主任多年,北京的庙观一年要走好几遍,时间长了,与许多寺庙的高僧、道观的道长成了朋友。

让丁能通不解的是近年来许多领导干部不信马列信佛教,前年夏闻天到北京开会,丁能通陪着他去了一趟雍和宫,在雍和宫,丁能通特意问夏闻天怎么看佛教?夏闻天却笑着说:“能通,毛主席1961年见到班禅时说:‘我赞成有些共产主义者研究各种教的经典,研究佛教、伊斯兰教、耶稣教等等的经典。因为这是个群众问题,群众有那么多人信教,我们要做群众工作,我们却不懂得宗教,只红不专。’我不信,但我研究。”当时丁能通听了心里很受触动,夏闻天又提出请高僧大德讲讲经,丁能通当时就是请仁昌高僧讲的《金刚经》。

这次丁能通之所以将火供法事安排在怀柔的百鹿园,一是考虑那里偏僻,无人打扰,二是考虑金伟民身体太虚了,想用鹿茸血给金伟民补补身体。

虽然下着小雨,两辆奔驰车仍然开得很快,不到三个小时就驶进了山谷中的百鹿园。谢老板接到丁能通的电话后,就在百鹿园选好了一块空旷之地,准备好了铜炉和所需贡品。

下车伊始,仁昌高僧披上紫色袈裟,头戴红色五佛冠,走在铜炉前,摆放红柳杖、牛奶、然巴草根和青稞、豌豆、小麦、大米、油菜籽、芝麻等24碗五谷杂粮,上面全部插上象征着吉祥的菩提树叶。

仁昌高僧在诵经声中点燃了火,在金刚杵和金刚铃的碰击下,把一大桶豆油一勺一勺地浇在火苗上。金伟民在升腾翻卷的火焰下,身穿刚刚换上的紫色僧衣,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和着仁昌高僧手中操持的法器,跟着默诵经文。

悦耳的金刚杵、金刚铃碰撞声和仁昌高僧洪亮的诵经声组成了一曲浑厚美妙的宗教交响乐。丁能通、李欣汝和谢老板等人肃立两侧,面带崇敬之情,深为仁昌高僧的佛学造诣和操持法器的娴熟所叹服。

在火祭中,火放出光和热,代表光明;火在燃烧时,把万物化为灰烬,象征着清净;火还会舞动,等于智慧的跳跃,金伟民的表情肃穆虔诚,仁昌高僧手持金刚杵和金刚铃,熟练地变换着各种法式,丁能通静静地注视着诵经中的金伟民,心中默默地为老同学祈祷,希求他心想事成,化劫解难,在水火交加之中,即使去赴汤蹈火,也能得以安生……

冯保春和纪东翔假借探病之名,探明了金伟民的真实想法,两个人离开北京医院以后火速赶回了东州,向市长吴东明汇报,商议对策。

吴东明听取了冯保春和纪东翔的汇报以后,觉得事态严重,金伟民随时都有携款潜逃的可能,傍晚特意将省长助理、省国资产局局长陈红旗请到了草河口迎宾馆十五号楼,两个人一边小酌一边商议对策。

陈红旗见吴东明仍然心存侥幸,希望金伟民回心转意,将发动机项目放在东州,便笑着说:“老吴,金伟民是什么人?是奸商!他脑子里和我们想的完全是两回事,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别忘了,他现在还是东汽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掌握着百亿资产,一旦这些资产被套现转移,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吴东明觉得陈红旗说的有道理,便迫不及待地问:“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陈红旗毫不犹豫地说:“建议长征同志,立即成立清江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改选董事长和总经理,全面接手包括欧华汽车控股有限公司在内的东汽集团,严防国有资产流失。”

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吴东明就命令冯保春给赵长征起草《关于成立清江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的报告》。

第二天一大早,吴东明就驱车去了省政府,赵长征看了报告以后,立即批示:同意,请红军同志任组长,东明、红旗同志任副组长。梅红军接到赵长征的批示后,立即召开了常务副省长办公会议。

当天下午,在东汽大厦十八楼召开了董事会,在董事长金伟民缺席的情况下,通过董事会决议,做出了集团高层人员的委任变动,由冯保春接任董事长,并辞去市经委主任一职,纪东翔任总裁,副总裁、行政总监、财务总监也都易人。紧接着吴东明调集公安、审计、税务等大批人马,进驻东汽集团,展开了对金伟民的全面调查。

在丁能通、李欣汝的陪同下,金伟民在怀柔百鹿园做完火供法事回来的路上,陈红旗已经以清江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副组长的身份进驻了省驻京办。

出于友情,薪泽金将这个消息用短信发给了丁能通,丁能通得知消息后十分震惊,他没想到省里也会插手这件事,他二话没说就拨通了薪泽金的手机,想弄清究竟,结果令他更为震惊,成立清江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是赵省长亲自批准的,并且由常务副省长梅红军任组长,陈红旗这次进京只是奉命行事。

挂断手机后,丁能通内心极度悲凉,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给金伟民牵线搭桥,引见到东汽集团,实指望金伟民和东汽集团获得双赢,结果却是个大败局。

丁能通有一种对不起朋友的伤感,他知道木已成舟,眼下就是求助夏闻天、周永年和林大可也无济于事,怎么办?金伟民的身体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吗?

两辆奔驰车下了京顺路便分了手,李欣汝开车送金伟民回北京医院,丁能通送仁昌高僧回雍和宫。

火供法事做了五个小时,五十公斤的豆油燃尽,仁昌高僧送给金伟民一个包金的小盒子,里面是佛家至宝三颗舍利子,盒环上系着用六十六根丝线编织成的红绳,以便金伟民随身佩戴,常得佛祖保佑,逢凶化吉。

金伟民十分珍惜仁昌高僧送的礼物,回到医院的病床上仍然爱不释手,望着手里的包金小盒子,金伟民的心平和了许多。经过这场大病,他深深地体会到生命是一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了一,后面无论有多少零也只能是零。他做好了撤离东州的最坏打算,这些年金伟民最信得过的就是李欣汝了,此时此刻,李欣汝不仅仅是他的情人或合作伙伴,她已经成了金伟民的女神。

“欣汝,倘若一个在资本市场上纵横驰骋融资百亿的金融家到头来是个穷光蛋,那实在是中国金融家的悲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明天你立即飞回香港,立即抛掉我们的股票,能抛多少抛多少。”金伟民宛若泰坦尼克号撞到冰山后的船长,表情凝重。

李欣汝深知自己和金伟民的事业走到了十字路口,自从自己爱上金伟民,金伟民就是她心目中的狮子王,她还从未见过金伟民像一头即将离开森林的狮子王那么沉重。刚才丁能通给李欣汝连续发了几条短信,将东州方面发生的情况简单告诉了李欣汝,希望她渗透给金伟民,怕猛然告诉他,金伟民的心脏承受不了。

李欣汝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金伟民与东汽集团的缘分已尽,三十六计走为上。但是怕金伟民舍不得自己尚未成功的汽车革命,他又是个宝刀不锋、宁愿折断的性格,搞不好怕连命都不保。

想不到一场火供法事让金伟民想开了,李欣汝欣慰之余,心疼地说:“民哥,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古到今商不与官斗,眼下看我们怎么做都无力回天了,民哥,你这个东汽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不如还给东州。”

金伟民听了李欣汝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他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欣汝,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李欣汝沉痛地说:“刚才丁大哥用短信告诉我,你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已经被董事会罢免了,咱们培养的几个董事也都已经反水。”

金伟民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愤懑地说:“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猴孙散啊!还有什么情况?”

李欣汝见金伟民有思想准备,便放开胆子说:“清江省成立了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常务副省长梅红军任组长,吴东明和陈红旗任副组长,眼下陈红旗已经进京了,驻进了省驻京办。”

金伟民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这个工作组的规格会这么高,好在金伟民在丁能通的提醒下,对手中的百亿元财富产权可能失落或重新被界定早有察觉和警醒,曾就此做出了一些调整、移动和弥补。

但是百亿元财产即将被划走,金伟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果断地说:“欣汝,不能再等了,你现在就走,先回香港,按我说的办,等资产处理完后,你再回来接我,到时候我们再定去留。”

李欣汝深知事情重大,但她又舍不得金伟民,迟疑地说:“民哥,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金伟民不耐烦地催促道:“我没事,他们能把我一个病人怎么样?”

李欣汝依依不舍地走了,李欣汝刚走,一辆奥迪车驶进了北京医院,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省长助理、省国有资产管理局局长陈红旗。

陈红旗等人走进住院部并未直接去金伟民的病房,而是在两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医生办公室,然后去了护士站,打听清楚金伟民的病情后,才在两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金伟民的病房。

金伟民知道来者不善,躺在病床上并未下地迎接,只是冷静地看了看三个人,揶揄道:“陈助理大概是下最后通牒的吧?”

本来陈红旗想客气几句,再正式进入正题,见金伟民如此冷淡,便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金先生,你的气色不错,看来身体恢复了,我这次来主要是向你传达:经省政府批准,省国资局将东汽集团包括欧华汽车控股有限公司下属所有企业一并划转东州市人民政府,所有债务一并划转,这是省长令,你看一看吧。”

金伟民根本没接陈红旗递过来的文件,望着陈红旗胖乎乎的脸,金伟民目光悲凉地质问道:“陈助理,我创造的百亿资产,不是土豪劣绅剥削农民的不义之财,要把欧华拿过去,总得平等协商吧,总得尊重创业,承认经营,肯定业绩吧?你们别忘了,基金会没有向欧华汽车投入一分钱,无论清江省政府还是东州市政府都没有和我签订任何股权转让的法律文件。按照《公司法》,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我拥有基金会的绝对股权。”

陈红旗冷冷地笑了笑,“金先生,你只是国有资产的经营者,欧华是国家的,《代理声明》是你亲自签的,至于基金会,你看看这份函,你就清楚了。”

金伟民一把接过函件仔细看了起来,不看则已,一看他从嘴里挤出六个字:“你们这是暗算!”然后重重地将函件扔在地上。

随陈红旗来的两个人捡起函件,陈红旗并未动怒,他和颜悦色地说:“金先生,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事情原本不至于如此的,就是现在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刚才向主治医师了解了你身体的状况,医生说,再有一个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一个星期后,常务副省长梅红军同志亲自主持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扩大会议,梅省长希望你能参加,这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金先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告辞了!”

陈红旗说完,向身后的两个人一挥手,离开了病房,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金伟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难受,委屈、怨恨、悲凉、激愤一起涌上心头,他望着天棚慨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眼角滚出几滴混浊的眼泪……

75、焦头烂额

周永年和林大可得知省里成立了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后,都觉得这么做不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夏闻天的办公室,想听听夏闻天对这件事的看法。

夏闻天深知赵长征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断难更改,他原想找林白汇报汇报自己的想法,可是林白带团出国访问去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其实,如果吴东明和自己一起去见赵长征好好谈谈,摆明东州市党政一把手的态度,自己又是省委常委,赵长征不会不考虑的。可是吴东明这个人越来越难以驾驭,特别是东州的装备制造业在东汽集团的带动下,略有起色后,吴东明处处为东州的老工业基地振兴大唱赞歌,说什么西方发达国家用三五十年走的路,东州用三五年就走完了,说什么东州的老工业基地的“老”字可以改成“新”字了,其实都是为自己唱赞歌。东州的装备制造业确实略有起色,可是问题和麻烦也不少,只是被吴东明刻意掩盖了。吴东明这么做的意图很明显,市长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就已经坐不住了,随口许愿,到处安插追随者,背后做了不少自己的文章,夏闻天明显感到了一山二虎的压力。

夏闻天正惆怅之际,周永年和林大可脚前脚后地走进了办公室,一进门林大可就嚷嚷道:“东州的招商什么时候变成招‘伤’了?投资改成让人家投‘降’了?”

周永年也添油加醋地说:“闻天,只允许骨髓捐献者给一个白血病人捐骨髓,不允许给其他白血病人捐骨髓,是不是太霸道了?”

夏闻天从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风凉话里听明白了来意,便无奈地着说:“在东州的经济发展上,我们谁也摆脱不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干系,‘萧何’是什么?就是以邻为壑的地方保护主义。欧华汽车配套只能在清江省内,不允许到外省市去配套发展,在经济全球化时代,这种走回头路的配套模式,怎么能让一个企业的产品质量有提升?这不是进步,是倒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执政者不仅需要海纳百川的胸怀,更需要以人为本的自信啊!”

林大可见夏闻天说的头头是道,却不见行动,便揶揄道:“闻天,你的学问越来越深了!”

夏闻天笑着扔给林大可一支烟,“大可,你的嘴也越来越损了!”

说完又扔给周永年一支,三个人各自点上火,周永年忧虑地说:“闻天,东州装备制造业在东汽集团的带动下,有今天的起色不容易呀,这些年到东州投资的外商、内商不在少数,但大多数都把钱投在了房地产行业,像金伟民这样有爱国情怀的港商能够通过资本运作、产融结合的方式,一举将东汽集团起死回生,不仅让东汽集团在美国、香港、上海上市成功,而且推出了具有全部自主知识产权的欧华轿车,对这样的港商我们不仅没有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人家,还要打土豪分田地,今后谁还敢到东州投资呀?”

夏闻天一边踱步一边思忖道:“永年、大可,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何尝不是如此担心,可是这件事是长征同志亲自定的,红军同志亲自挂帅,东明又是副组长,林书记不在家,我们现在能做的怕也只能是劝金伟民把发动机的项目放在东州或者滨海了。”

林大可快言快语地说:“闻天,接收东汽集团这么大的事,我这个主管工业的常务副市长没接到过任何通知,他吴东明也太专横了吧?”

周永年附和着说:“闻天,有人说你同意在市委大院建华表是有野心,依我看有的人那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夏闻天早就体会到了周永年“有的人”指的是谁,但是他不愿意在周永年和林大可面前露出对吴东明的看法,维护班子团结是他这个做班长的首要职责。

夏闻天往烟缸内掸掸烟灰,语重心长地说:“永年,你这个比喻可不恰当,没有曹髦,哪儿来的司马昭,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

周永年很理解夏闻天话里话外的深意,只是觉得公仆和政治家既有联系也有区别,政治家面对人民是公仆,面对对手时就应该是王者,如果在第一回合击倒对手,何必要等到第九回合呢?夏闻天脑海里“福为民开”的公仆意识太浓,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既是一个优势,也是一个弱点,因为政治永远都是权力的夺取与运用。

蒋春杰最近听到不少关于姐夫的闲话,这些闲话都与辛翠莲有关,如果吴东明不是东州市市长而是普通人,以蒋春杰的脾气,非教训教训吴东明不可,为姐姐出口恶气,可是吴东明不是普通人,是能够决定他这个小舅子命运的副省级省会城市的一市之长。

蒋春杰忍了,但他不想白忍,他想利用姐夫红杏出墙这件事将石存山挤走,最近市巡警支队支队长要退休,把石存山调到市巡警支队,自己便可以取而代之。

为此,蒋春杰没少跟踪辛翠莲,甚至窃听了吴东明和辛翠莲的谈话,不听不要紧,一听才知道辛翠莲已经为吴东明生了孩子,那小骚逼竟然想逼姐夫和姐姐离婚,她好取而代之。从窃听中,蒋春杰发现吴东明已经被辛翠莲逼得快走投无路了,那小娘们儿一直扬言要抱着孩子去中纪委,蒋春杰从为姐姐的婚姻担心,开始转向为姐夫的前程担心,他觉得有必要和姐夫谈谈了。

刚好蒋春华值夜班,白天,蒋春杰就跟吴东明通了电话,说晚上去家里看他,有话要说。吴东明最近让辛翠莲闹得焦头烂额,辛翠莲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心肝宝贝,而是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吴东明一直想找小舅子商量商量怎么办,蒋春杰竟主动找上门来了,吴东明没犹豫就答应了。其实吴东明心中有数,小舅子找自己无非是又看上什么位置了,这正是商量解决辛翠莲这件事的好机会。对付这种死缠烂打的女人,自己的小舅子最有经验。

晚上吴东明本来应该宴请外商,但是他言称不舒服,推给了林大可,也没回家,而是自己开车去了市安全局的安乐窝。安乐窝的确是个商量事的好地方。

接到姐夫电话后,蒋春杰也随后赶到了安乐窝。安乐窝有一套豪华套是王鼎臣专门为吴东明准备的,谁都不允许用。平时吴东明累了又不想让人找到自己,他就躲到这里休息,洗个澡,做做按摩,晚上睡一觉。每次躲到这里,只有王鼎臣和焦云龙能找到他,就连自己的司机都找不到他。

今天晚上他选择在安乐窝和小舅子商量事,吴东明是经过三思的,他觉得在这里比在家安全,因为一旦他回到家里,那些局长、县长、区长们就会像跟屁虫一样追到家里,门都推不开。只有在安乐窝,吴东明才能找到暂时的安静。

但是没有了外界的喧嚣,内心的喧嚣便接踵而至。最近吴东明经常做噩梦,梦见一个孩子的哭声从山谷中传来,“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那孩子的声音太熟悉了,就是辛翠莲为自己生的月月。辛翠莲却吊在一棵大树上,披头散发地低着头,舌头鲜红地伸出来,还一滴滴地滴着鲜血,太可怕了!吴东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每次惊醒都会出一身大汗。

辛翠莲让吴东明越来越不堪重负,他眼下只有一个心思,就是甩掉这个包袱,否则一旦邱兴本被抓到,自己会更被动。一想到邱兴本,吴东明一下子想到了丁能通,他心想,邱兴本是丁能通的姐夫,丁能通一定知道邱兴本的下落,如果邱兴本逃出境了还好,要是还在国内,早晚也是个祸害。想到这儿,吴东明萌生了去北京一趟的想法。

76、奈何天

李欣汝受金伟民的委托到香港办完事后,因为放心不下金伟民,很快就坐飞机飞回了北京。一下飞机,她就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李欣汝查看后发现都是习涛打的,还有三条短信,也是习涛发的,短信的意思大致一样,“欣汝,我知道你今天回京,有十万火急的事,下飞机后立即到老地方见我。”

李欣汝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习涛火急火燎地要见自己,说不定与工作组接收东汽集团有关系,习涛的消息很灵通,而且和自己又是红颜知己,莫非……李欣汝不敢深想,她让欧华汽车驻京办接自己的人打车回去,她自己开车火速赶往老地方。老地方就是三里屯的兰桂坊酒吧。

李欣汝风尘仆仆地走进兰桂坊酒吧时,因为是下午两点钟,酒吧内只有三五个人在消遣。习涛浓眉紧锁地坐在角落里,心事重重,烟缸里已经有了十几根烟头,很显然习涛已经等候多时了。李欣汝风姿旖旎地坐下,一双眼睛黑得如夜色的梦。

“习涛,怎么了?干嘛抽这么多烟?”李欣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问道。

习涛一见到李欣汝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俯身小声说:“欣汝,你回香港抛股票套现的事,吴东明非常震怒,省里认为这是侵吞国有资产,我听说金总明天要出院参加梅红军主持的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扩大会议,千万别去,去了省公安厅怕是要对金总采取强制措施。”

李欣汝容失色地问:“怎么会这样?动了财不说,还要动人!”

习涛压低声音说:“欣汝,赶紧阻止金总去东州,我的意见是你们先出境避避风头。”

李欣汝毕竟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女人,虽然心急如焚,但并未惊慌失措,她伸出自己纤纤玉手握住习涛有力的大手,感激地说:“习涛,你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人,谢谢!我这就去北京医院见伟民。”

李欣汝说完急匆匆地走了,望着李欣汝洁白秀拔的身影儿,习涛心中涌起凄凉之感,李欣汝虽然在习涛心目中是个如秋水般的女人,应该是什么都看透的,但是当心目中深爱着的男人安危未卜时,那份超凡脱俗的气韵顿消,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血肉凝成的凡人。

习涛得知省公安厅要动金伟民的消息是从焦云龙的嘴里得知的,自从习涛与辛翠莲离婚以后,焦云龙与习涛的联系密切起来。习涛每次回东州,焦云龙都要请习涛吃饭,平时也是电话不断,嘘寒问暖、称兄道弟,搞得习涛心里也生出几分感动。

但是,习涛从来都没有忘记焦云龙是吴东明的秘书,焦云龙对自己的亲热一定秉承了吴东明的旨意。习涛也就将计就计,很买焦云龙的帐,特别是前些日子,焦云龙玩女人下面中了彩,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在东州的医院看,吴东明得知后,让他到北京找习涛帮忙,于是焦云龙就偷偷摸摸来到北京找到习涛,习涛利用自己的关系将焦云龙安排住进了北京301医院。焦云龙整整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层。

前天,习涛回了一趟东州,焦云龙请习涛喝酒,习涛有意将焦云龙灌醉,焦云龙酒后吐真言,习涛意外地得知由于金伟民抛售股票套现转移资产,省接收东汽集团国有资产工作组准备在金伟民前往东州开扩大会议之机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习涛得知这个消息一下子为李欣汝担心起来,他想第一时间通知李欣汝,但一直联系不上,只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直飞北京后再说。这个消息太重大了,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即使直接通知金伟民,以金伟民的自负也未必相信。

但是到了北京后,习涛仍然联系不上李欣汝,欧华汽车驻京办的工作人员谁也不知道李欣汝的去向。习涛以自己的职业嗅觉判断,欧华汽车股票在香港、纽约和上海一路下跌,一定与李欣汝有关。他判断李欣汝在香港,但是金伟民还住在北京医院,这说明李欣汝会很快回北京。于是,习涛给李欣汝的手机发了三条短信后,决定在老地方等。

就在习涛坐在兰桂坊酒吧苦等李欣汝之际,丁能通从石存山那里也得到了消息,其实石存山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轻易不会违背原则,但是石存山了解金伟民,毕竟是大学同学,金伟民在大学时代心中就充溢着浓烈的报国情怀。有一次丁能通过生日,约石存山和金伟民喝酒,酒过三巡,石存山问金伟民的理想是什么,金伟民毫不犹豫地说是做大慈善家。石存山当时觉得金伟民是吹牛,便讥笑道:“伟民,你知道,想做大慈善家的前提是什么?要有钱,要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尽的钱。”金伟民笑了,他说,“存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有成为心怀天下的大企业家,才有能力成为大慈善家。”金伟民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一步一步逼近目标,却想不到会梦断东州。

丁能通得知省里要对金伟民采取强制措施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马上送金伟民出境。丁能通几乎与李欣汝同时到达北京医院。李欣汝在住院部走廊看见丁能通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她知道眼下能救金伟民的只有丁能通了。

“丁大哥,你来的太好了,习涛告诉我,省公安厅要抓伟民,已经开始调查他侵吞三亿国有资产等经济犯罪,简直是欲加之罪,丁大哥,我们下一步可怎么办?”李欣汝焦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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