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全）（2/2）

“我再去看看那幅画！”

“可是……哎……跑得真快……”看看消失在人群里的妲柯妮丝，冰清灵苦笑起来，“那幅画里作家想表达的是‘晕眩的感觉’啊……”

VI

“呕——”

“你……你还好吧？”冰清灵轻轻拍打着妲柯妮丝的后背，而妲柯妮丝很没形象地趴在小咖啡馆地摊的桌子上，发出有气无力的干呕声。

真奇怪，自己是最讨厌别人接近自己背后的……

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允许冰清灵拍打自己的后背，一边在嘴巴里说着自暴自弃的话。

“看来我是没什么美术天分了。”

“不要这么说，其实你是很准确地把握到了作者的本意。就这点来说，你已经有很高的美术天赋了。”

——只不过有些过分了。不过有些好笑的冰清灵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有些人的平衡器官过于敏感，对刺激的反应特别大，也是常有的事。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说……艺术家总是痛苦的……”

“话不是这么说吧？我就活得很好啊。”冰清灵尴尬笑着，看着妲柯妮丝还是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冰清灵决定说些事情，让妲柯妮丝舒服一点。

“你知道吗？抽象派的代表人物毕加索就是活的痛苦的典型哦。”

“哦？”

“1937年是毕加索艺术生涯的其中一道分水岭，他在这时期画了一系列构图奇特的画作，同时，他在这时候受到了一种罕见的偏头痛的折磨。”

“哦，真惨。”

“荷兰一个神经病学家将毕加索一些较少人知道的画作，与偏头痛病人绘画的图像放在一起，结果就连艺术史学家和神经病学家也难以分辨。”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妲柯妮丝眨了两秒眼睛。

“咦？”

“很奇妙吧？所以，有个无聊的人把抽象画称为‘偏头痛的传染途径’。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我从来不画抽象画。”

“谁啊？”

“嗯……你不认识，我的未婚夫。按照那个艺术白痴的理论，你应该也是有艺术天分的。”冰清灵吃吃地笑道。

“听起来实在是靠不住的理论。”妲柯妮丝沮丧道。

“也不完全是。应该……嗯，怎么说呢？我倒是很赞同他的说法。”

“什么样的说法？”妲柯妮丝开始忘掉头晕了。

“所谓的艺术天赋，指的不是能够画出多好的画，而是是不是能够用自己的心去体悟这个世界，还有你的笔是否对你的体悟忠实。说得极端一点，懂得欣赏比懂得绘画来得更重要。”

“……很难理解。”

“不会的。”冰清灵微笑道，“以前有一部电影，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名字我忘了，主题曲叫《鲁冰花》，很好听的。”

“没有。讲什么的？”

“背景是几十年前的一个春天，当鲁冰花盛开的时候，一个美术老师由大城市调到乡下小学担任美术教师 。乡下山清水秀，有很多茶农。老师 发现班上的学生阿明是个绘画的天才——阿明家境贫穷，调皮捣蛋，学业 不好，但对色彩和周围事物有极敏锐的感觉和想像力。后来这个老师受校长之托，主持美术教学班，选出优秀的学生作品代表学校外出比赛。”

“于是选中了阿明？”

“不。”冰清灵摇摇头，“其实阿明的画工并不好，既不真实，也不细腻，看起来……”冰清灵抿嘴一笑，“就像是抽象画。”

“虽然那个老师极力培养阿明，但其他老师却认为乡长的儿子才是最有资格的代表，他们抵制那个老师的做法。经过投票，阿明落选了。新来的老师被迫悄然离开水城乡，带走了阿明画的画。”

“阿明的画忠于自我，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什么天狗吃月亮之类的。而乡长的儿子笔法严谨，画工的确远远在阿明之上，但画来画去都是一些自己从来就没有去感动过的景物而已。最后，乡长的儿子拿到了一个乡里的大奖，而阿明病死了。但他的画获世界儿童画的金牌首奖。因为，他的笔就是他的心，他在用心体悟着这个世界。”

“可是达芬奇也是画鸡蛋的哦。”妲柯妮丝噘着嘴，样子十分可爱。

“但人们从不是因为几千幅鸡蛋的素描记住达芬奇。最后记住的，只是注入了情感的蒙娜丽莎。”

“唔唔，也有道理啦……那我问你，你说我以后做画家的机会有多大？”妲柯妮丝忽闪着大眼睛。

“嗯……你先买好失业保险，然后受益人写我好不好？”

“我咬你哦！”

于是两人又开始就着其他话题闲聊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了。聊得很愉快的两人各自留下了联系方式，尽欢而散。

“叮铃铃……”

“呦，妲柯妮丝啊。任务怎么样了？”老酒保问道，梅林也坐在吧台前。

“叫那只老蜥蜴去死！我不干了！”妲柯妮丝一屁股坐在高脚椅上，“我已经和目标约好了，明天一起逛街！”

老酒保和梅林面面相觑，妲柯妮丝向来任性，由于目标顺眼而决定放弃刺杀的案例并不是罕有，所以后来弄得要调查好了目标才决定是否接任务。但这次似乎也太亲密了点吧？

“总之人家很喜欢她，这个任务挂着好了，要不退订也可以。订金10%的违约金我来付。从现在起她是我的朋友，按规矩知道怎么做了？”妲柯妮丝的目光扫过酒吧，一众杀手纷纷低头。

“好吧好吧，退订就是了，真是拿你没办法。”老酒保宠溺地说。

“哇——谢谢喽!”

“下次工作要努力哦。”

“放心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妲柯妮丝对冰清灵就是有一种亲切感。

VII

“干吗老是选白色！”

“嗯？这是淡粉色。”

“一样啦，我是说色调很淡！”

“我喜欢淡色，你不觉得淡色系的衣服很适合我吗？”

“不觉得！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若即若离、虚无缥缈一点才能让男士更加迷恋啊。”冰清灵笑着，而妲柯妮丝则是噘着嘴，因为她对没有存在感的东西没有安全感。

“那你不如不穿衣服，绝对会让全城的人为你疯狂的。”

“恐怕第一个疯狂的就是我的未婚夫吧。”冰清灵抿嘴笑道。

妲柯妮丝在犹如森林一般的衣架群中绕来绕去，把挑中的衣服拿在手里，然后回到冰清灵身边。冰清灵好笑地看着妲柯妮丝选出来的衣服，都是相当鲜艳的颜色。

“你也换一下风格，来穿这些好了！”

“大红？感觉好妖艳……”

有着如同冰瓷一般白皙肌肤和银白色长发的冰清灵穿上一身鲜艳的红色衣服，配上那绯红色的双眸，感觉上就像是火焰里的冰山一样吸引人，不得不说妲柯妮丝的确是蛮有眼光的。

“你呢？别老是穿那种休闲装了，穿一点正式的吧。”冰清灵也开始递给妲柯妮一件正式的套装。

“我喜欢运动，正式装束行动不方便。”妲柯妮丝不屑道。

“太像小孩子了，这样的话除了有恋童倾向的人，不会有人要的。”

“我咬你哦！”

只是开开玩笑，其实要不是生活在黑暗世界里，像妲柯妮丝这样的漂亮活泼的女孩子，早就追求者成群了。就算是现在，即使是穿着不能展示魅力的休闲装，也是不缺搭讪者。

挑完了衣服后，两人又走了不少地方，看起来就像是银发的姐姐带着黑发的妹妹逛街一样，十分谐调而惹眼。直到晚上九点钟，两人才结束一天的行程，尽兴而归。

妲柯妮丝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地扔到自己位于一个小巷中的家里，喘了口气，突然很想喝些什么。

“要不带灵姐到酒吧里去喝‘暗夜明星’？她号称自己好酒量呢。”妲柯妮丝拿起手机准备拨号，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算了，她住的酒店太远了，下次吧。”

虽然不打算邀请冰清灵，但妲柯妮丝自己还是想去喝一杯，这个时间，老酒保和梅林一定会在酒吧里，跟老酒保聊聊天，和梅林拌拌嘴，欺负欺负其他的杀手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于是她理理头发愉快地走出门去。几个经常在这里徘徊、犯点打劫、强奸之类案子的小流氓看到妲柯妮丝，连忙避了开来。

妲柯妮丝的家里布置得是很舒适没错，但这一带的位置属于贫民区，治安不好，只是她并不在意就是了。

妲柯妮丝也不是没有被骚扰过，一个那么漂亮的单身女性独自一人住在一座公寓里，不被骚扰才怪。只是第一次被骚扰之后妲柯妮丝就拖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小流氓去和这一带的头头好好“谈心”谈了个把钟头，最后那位可怜的头头终于遍体鳞伤口吐白沫地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哀求着答应了妲柯妮丝的要求，从此以后这一带的无业者都不敢靠近妲柯妮丝的住宅附近半步。

走了不到两分钟，已经到了“第十三人”酒吧，但妲柯妮丝并没有走进去

“……血腥味？”

酒吧的所在本来就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妲柯妮丝轻轻一侧身，就用阴影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不认真看的话，是看不出她的所在的。

“真讨厌，又是那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妲柯妮丝弯下腰，就像是一只猫一样用快捷而无声的动作沿着黑暗向酒吧的方向移动着。说到潜行匿踪，杀手界妲柯妮丝是公认的第一。

“血腥味越来越重，应该酒吧里出事了……这种感觉……那个老蜥蜴？”

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就在酒吧里，如果出了事未必能够幸免。但从小就接受严苛无比的杀手训练的妲柯妮丝并没有失去分寸。虽然平时看起来行事全凭一己好恶，但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暂时压制内心的情感以免影响判断是杀手的必修课，身为超一流杀手的妲柯妮丝在这方面自然不会不及格。

“叮铃铃……”风铃声响起，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身穿黑衣，夜晚还带着墨镜，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装酷的男人从酒吧里走了出来，身上还有一些血迹。

黑衣人并没有发现妲柯妮丝，悠然地从妲柯妮丝隐藏的角落边踱过。想要了解事情的妲柯妮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手刀干净利落地击中黑衣男人后脑最容易致晕的地方，在妲柯妮丝的感觉中，这一下子可以打倒一个世界级拳王。下一步就是把他拉到巷子里问个清楚，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那就当作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但那男人并没有如同妲柯妮丝想象的一样昏迷过去，反而是在挨了一击之后马上一个回肘，对妲柯妮丝进行反击。

“咦？ 怎么会？”妲柯妮丝惊讶无比，虽然及时挡住了这一次攻击，却被那股庞大的力量送出了五米远。

“还有一个死剩种？”男人回过头来，露出了狰狞的笑。

“里面的人怎么样了？”妲柯妮丝冷静地问道。

“死光了！”男人狠狠地说，然后他惊讶地看到妲柯妮丝马上掉头就跑，快速地窜进了一条小巷。

“别跑，混蛋！”男人一愕之下奋起直追。

那是一条黑黑的小巷，男人哼了一声，毫无顾忌地跟了进去。刚刚走到中段，右上腹就被毫无预兆的狠狠地刺穿了。

“啊——”男人的惨叫刚刚作出一个口型，又是狠狠地一击正中男子的咽喉，让男子把惨叫声活生生地闷回了胸腔。然后又一把尖锐的东西抵住了男子的后脑。

“你是什么人？”妲柯妮丝的声音响起，她用左手扶着一把尖锐的锥形匕首抵着男人的后脑，而右手却垂在身侧不断的颤抖。刚才全力的一次突刺击中男人后反震力竟然让她的手发麻，连匕首都没有取下来。

“好硬！比钢板都硬！穿了陶瓷的防弹衣吗？”

“你……为什么能刺我？我……呃——”

看到男子眼睛突然发直，妲柯妮丝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扔下男子，一个纵跃跳出了小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爆炸。

爆炸的威力不大，但足以让刚才的那个男人脑袋四分五裂。妲柯妮丝观察了一下四周，略微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皱起眉头。在思考了几秒钟后，打算再次隐匿在黑暗中。不过一种冰冷的感觉流过心头，她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嘶啦——”

妲柯妮丝站定了脚步，她的背后衣服已经破了，露出一个大口子。就连娇嫩的肌肤，也已经开始渗血。

“真不愧是职业杀手，直觉竟然如此敏锐！不过，如果你不想被分尸的话，就不要做什么大动作。”

妲柯妮丝慢慢地转过头，那个老蜥蜴从酒吧里面慢慢地走出来，看了看爆炸后的痕迹，摇了摇头。

“真不愧是御天者，就算是没有完全觉醒，也不是这种用来测试的合成兽能对付得了的。不过，我上次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有发觉小姐您竟然是御天者，看来翼数一定很高。”

“你是谁？”

老人摇摇头。

“你没必要知道。虽然说从来就没有指望你们这些杀手真的能杀死圣剑，但是圣剑居然没有杀死刺杀她的杀手也是让我非常意外。既然出了那么多的变数，我也只好切断这条线，免得圣剑顺着这条线找到这里来。我杀了你的朋友，我们之间就不可能会有真心合作的可能了，既然如此，我还是只把你的天使卵带走比较好。”

“什么天使卵？”

“你同样没有必要知道。”老人伸手到怀里，拿出一只银白色的手枪。

“虽说用手枪对付御天者有点失礼，但对你这种还没有完全掌握御天者力量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妲柯妮丝眯起眼睛。

“真是没礼貌的老蜥蜴。”妲柯妮丝不屑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御天御地的，只不过不要小看我们杀手啊，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老人闻言向地面一看，凭着锐利的眼光，在黑暗中发现地面的颜色似乎有点不对。突然心里一震，大叫不好，马上开枪。

“迟了！”

妲柯妮丝用力一跺脚，地面整个凹陷下去，出现一个深深的坑吞没了妲柯妮丝的身影。

“混帐，杀手的逃生密道！怎么会建立在这种地方！”老人脸色阴沉地看着有着正圆形的漆黑洞口，洞口的周围还有几点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中就像是墨汁一样。

他当然不会傻到跳进去追。这种下水道往往会被改造，说不定有什么机关。连经过皮肤强化，有着狙击枪都打不穿的皮肤的合成兽也受了致命伤，导致身上的智能炸弹自爆，用相同的力度来上一下他也受不了。再说他的强化能力也就是C级出头，就算对手受了伤，也实在没有必要去冒险。

“我已经是8翼跃天使的御天者，仍然没有办法感觉的她的位置，看来她的天使是10翼晴天使以上的阶级？”

虽说阶级并不代表战斗力，只不过要比战斗力老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老人现在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追，未必打得赢人家；不追，等妲柯妮丝的天使觉醒，一样是个大麻烦。

“哼……还好，酒吧里还有一个小筹码。”

VIII

“怎么会这样？”冰清灵站在黑暗而狼藉的小巷里，看着那家已经不成样子的酒吧。

“特意放走一只兔子，还专门等了两天等狡兔三窟的兔子归巢，但好像狐狸比猎人来得还早……”

冰清灵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仪表盘，几个小时前，等她注意到的时候，表示那个用毒针刺她的杀手的光点消失了。

“麦迪肯那机械狂人真是的，做出来的东西小巧是小巧了，但特别容易坏。我还特意把追踪器植入到那家伙没办法运动的耳背中部……”

虽然并不是太在意刺鼻的血腥味，但心里计划被打乱的不快因为对气味的反感扩大了不少。冰清灵收起仪表盘，悬浮在离地20cm的空中，戴上薄薄的特殊手套，轻轻推开门。

面前是一片狼藉。

“好粗暴的战斗方式。”

墙上、桌子上、地板上到处是鲜血、弹孔和碎尸。似乎所有的人都是被人活生生的撕开的，而且凶手似乎有着很强的兽性，起码冰清灵就看不出把每一个人都撕成六七块有什么必要，凶手的残忍程度就连久经沙场的冰清灵也觉得有些反胃。

“奇怪，这里的杀手应该是很强的。什么人能把他们全杀光？”

想到那种让自己中了毒针后才发现的精巧手段，还有那能让冰清灵感觉浑身发冷想吐的超猛毒毒针，使冰清灵对梅林有着很高的评价，同时也就对梅林产生了兴趣。

想要一个杀手好好坐下来说话，莫过于直接找上他的地头。考虑到杀手往往会用各种方法摆脱追踪者，放过梅林并在梅林身上植入微型追踪器的冰清灵不打算和梅林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所以干脆就打算等几天再说。要不是发现信号消失，逛了一天街的冰清灵还打算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呢。不过距离信号消失，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冰清灵不打算破坏现场，但是体温流失快的低温空调房间里，没有尸斑的零散尸体很难判断出精确的死亡时间。经过一番小心的检查后，她在桌子底下的小黑板上发现一样很有意思的东西。

“我的相片？”

冰清灵看这相片里的自己，面对镜头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似乎并不是在情愿的情况下被拍摄的。看看身后背景中的黑白相间的影子，她了然于心。

冰清灵从口袋里取出只有两个指节大小的微型显微镜，慢慢瞄过相片，果然在中部的位置上找到了像素的断痕。

“去年，四川国家公园勘测的时候，那个拿相机的家伙。”

四川的卧龙自然保护区已经成改建了国家公园，改建的时候TAROT的成员之一，有着丰富探险经历的罗佛境受邀参与勘测，连带着辛穹也带着冰清灵用看望员工的名义跑到四川去抱抱可爱的大熊猫。研究员很热情，熊猫也很可爱，两人唯一的不满就是中国的大熊猫名字普遍比较弱智，虽然说研究员技术一流，但取名字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按照辛穹的提议，那只身上沾了点红土的熊猫应该被称作“苏丹红一号”，理由是这样的名字很有纪念价值，只不过也是遭到包括冰清灵在内的全体成员坚决反对。

美貌的冰清灵自然成为除了自然景物外的一大亮点，有相机的人都会要求和冰清灵合影，冰清灵也大方答应。但冰清灵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喜欢自己被陌生人随便偷拍，所以当她发现一个人不听警告，还是举起相机鬼鬼祟祟地从一个不雅的角度对她拍摄的时候，就转过身来对他一笑，然后暗中一道剑气把他手中的相机分成了两半。

“那是摄影专用的防曝光胶片相机，当时快门已经按下去，从时间上来算，应该是被照到了。还好没有影响我的形象……”

虽然已经找到了相片的来历，但似乎并没有找到事情的头绪。

“因为迷恋我，又得不到我，所以因爱成恨，决心一拍两散。唉，我还真有魅力。”诸如此类自恋式的解答明显不是冰清灵的风格。但就这样的话，谁也不知道这相片是从什么途径弄来的。

再次找了一圈，酒吧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于是冰清灵又在酒吧外面绕了一圈，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可以读出相当多的东西。

“小巷里面有爆炸……按照血肉飞溅的情况来看，爆炸的位置十分接近人体……嗯？”冰清灵看看一具穿着黑色大衣的无头尸体，微微皱眉。

“衣服还是完好的，但比衣服坚硬得多的头不见了，从爆炸的痕迹推算威力，应该不会造成这么大的破坏。这么说……爆炸物是在……头里面？”

冰清灵还浮在空中，不过她弯下腰，仔细地观察死去的男人。

“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大衣。”冰清灵用戴手套的手轻轻揭开男人的衣服，看着右上腹上插着的匕首。冰清灵伸出两根手指连续加了两次力，才把匕首拔出来，留下一个小洞。看着慢慢流出黑色肝脏碎片的小孔，冰清灵轻轻呼出一口气，审视着已经有点卷刃的匕首。

“卷刃了，应该用了很久。截面积小，容易刺穿防御。本来破坏不大，但看来戳进去的时候加上了旋转手腕的技巧，利用匕首边缘的小锯齿撕裂对手内脏，受这么一击，肝脏应该会被破坏个七七八八，绝对活不成，但一时死不掉。好干净和高难度的手法，为什么会用这种保养不良的武器？不过，终于有一具比较完整的尸体了。”

打算判断一下死亡时间的冰清灵在尸体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合谷穴掐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种硬度……他是埋藏了几千年的木乃伊吗？天啊，这是什么怪物！皮肤竟然比钢铁还硬！……是服了什么药物吗？”

冰清灵仔细看了看男子断掉的脖子上那犹如钢丝绞成一般的肌肉截面纤维，倒抽一口冷气。接着自己也试着在尸体上用异能破开一条小口子，然后用匕首把伤口那平滑的创口弄花。

“真的很结实。那么，那把匕首不是保养不好，而是刺穿这个人的时候卷刃的了？这样的话，用匕首的人起码要刺出子弹的速度。”

为了验证猜想，冰清灵用匕首刺穿尸体伤口的旁边地带——这一带由于受伤产生肌肉紧缩现象，身体强度和伤口没刺穿之前相近——然后拔出来作出结论。

“需要天使强化能力D到C级……不，一定要达到C级……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冰清灵直起腰来，飞向最后一个地方，也就是那个下水道口。

“嗯？煌韶你有感应吗？亲切的？不会是那个身上有你天使朋友的女孩子吧？你的朋友还没觉醒呢。”

和那老人不一样，在必然是属于近身战范畴的下水道里，冰清灵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一次全面的设想之后，做好准备的冰清灵慢慢飞进下水道口。

下降，一个转弯之后，她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真的是妲柯妮丝！”冰清灵惊讶道。

IX

“真是的，早就应该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甜头啊，这就叫做贪得无厌吧？”RAS的会长身穿一身黑色的长袍，自嘲地说。

“就属下的感觉而言，的确是这样。”老人沉稳地回答道。

“萨曼你还真直率……不过这次决策的确是我的错，实在是像赌博。”

“还是成功率十分低的赌博。”

“……”

美国是RAS的总部，但并不是每个角落都有RAS的人。但是，“RAS Everywhere”可是RAS的口号，想要这个口号得以达成，第一步就是建立情报网，而建立情报网的第一步，自然就是拿到一些中小型黑帮的控制权。

御天者不得直接用异能干涉普通人的社会事务，RAS虽然对这种规矩嗤之以鼻，但某种程度上必须加以遵守——起码不能弄得明目张胆，路人皆知。不可思议的事太多的话，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手中有一些人类的力量是绝对的好事。而且……

“事实证明，普通人一样可以杀死御天者。”

三个月前，会长手里托着两枚天使卵，向台子下的成员展示。当然，前提是如果有合理的武器，加上合理的策略，以及职业杀手的素质。

御天者身体强度很高，但还没到超人那种随时随地刀枪不入，比关汉卿的豌豆更无敌的程度。江凯月用塑胶炸弹杀死身体自我恢复能力数一数二的山本一，早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尤其是对天使强化能力在C级左右的御天者来说，枪弹的偷袭是个绝对的好方法。而就算是B级以上的，只要增加炸弹的威力就好了。敌在明，我在暗，已经占尽优势，只要思想不滑坡，点子总比问题多。

所以，有个自己的杀手组织，可是有利无害的事。只不过有时候听信杀手的传言和过于相信黑帮情报网的结果，就是有些事情的思考会出现偏差，这就是人性。

具体来说，就是当雇用的杀手连续杀死御天者，出乎自己预料之外的时候，原本“绝对不可能”的态度就会出现软化，变成了“试试看也好”。说白了，就是连续几次自己的部下做出了超越自己期望之外的事之后，就开始对事情的困难度和自己部下的能力作出了错误的估计。而且在这种时候，对于失败可能承受的代价往往处于一种下意识的回避状态，是一种十分有趣的心理现象。

典型例证：赌徒连赢了两次，觉得还可以再从对手身上捞一笔；中国足球连赢三场不错的对手，觉得从此就可以赢世界强队；火箭队连胜8场，觉得自己可以就此争夺总冠军，等等。

连续的成功可以让人的思考出现阴影，有趣的是，越是来之不易的成功产生的阴影越大。会长也就是在连续两次成功地操纵杀手组织杀掉了两个御天者，所以产生了“拿圣剑试试看”的想法。为避免伤到自己的羽翼，当然是拿钱到外面雇人来得划算。再说，曾经找机会数次派到冰清灵身边的普通人，已经把相当丰富的资料拿回来了，一样没有让冰清灵发觉，这种成功更加坚定了会长的信心。冰清灵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全知全能。会长敏锐地觉察到，在TAROT和RAS的纠缠中，普通人将扮演重要的角色。

至于被圣剑循着杀手这条线反溯回来的可能性，身为RAS的会长，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刺杀成功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刺杀成功的话，把一群杀手清除掉就是了。

只是凭心而论，酒吧里的这一群杀手相当的专业化，RAS的御天者们因为害怕被冰清灵感应到存在而不敢接近，而普通人类的情报网连梅林出手失败都不知道。直到酒保应妲柯妮丝的要求承认刺杀失败而退订，RAS才开始采取行动——正好测试一下盟友刚刚开发的战斗生物合成兽试验体。后来，萨曼对面对合成兽还能苦苦支撑的梅林产生了兴趣，梅林才得以保命。

只不过，居然冒出来一个意外收获。

“去踩点的你居然没有看出那个女孩子是个御天者，真是一件好事情。”

“没错，而且是个觉醒不完全的御天者，又受了伤，应该不用多大的力气就可以解决对手吧，起码是10翼的晴天使，真要觉醒了，那可是要一场苦战啊。”

“那可不对。虽然说异能没有完全觉醒，但起码天使强化能力已经觉醒了大部分，伤势痊愈的速度应该非常快。就算是心脏被击穿，静养三个月也就恢复了。再说她又是个直觉超强的超一流杀手，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起码你也被摆了一道不是吗？”会长摇摇头，“不要让御天者去刺激她了，彼此间的感应可能会加快觉醒的速度，让人放心不下。还是让专业人士出马吧。”

“嗯，已经给他加了一点点的永久性心理暗示，应该可以轻易说服。就普通人而言，他的实力真得很不错。”

“对了，那合成兽的尸体……”

“刚才已经派人回收了。之前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回收，似乎被不知道什么人检查过，幸好没有报警。但很多药物也可以使尸体变成那个样子，不用担心被怀疑。要不今晚抓两个人，喂了药，明天用电击法杀掉，让报纸炒作一下，配上今天的这么多尸体，转移一下圣剑的注意力好了。现场也已经扫干净，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不过您也知道，那条密道没有派人下去……”

“那没有关系，我们又没有下去过。只要抹掉我们留下的痕迹，不要让圣剑找过来就好。圣剑既然在这个城市，我们就要收敛一点。”会长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两个人太少了，弄大一点，来场火并吧。”

“也对，正好测试一下我们新收属下的忠诚度，顺便清理掉一些冥顽不灵的人。”

“对了，你到酒吧的时候不会蠢得用你的真面目吧？”

“请您放心好了。为了避免有些杀手可能不在酒吧里，我从第一次开始就不是以真面目出现的。”

“你的化妆技巧也只是一般般。”会长取笑道。

“哈哈，不会被人认出真面目就好。”

会长转过身来，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人被扔在墙角，遍体鳞伤。

“你叫梅林？”会长问道。

“……”

“听说你以前是这里最好的杀手，被称为是‘魔法师梅林’——嗯，就像是骑士小说里辅助亚瑟王的那个。愿意为我们效力杀人吗？”

“……只要给钱，谁都可以。”梅林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慢慢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杀了你酒吧里的同伴哦，这样也可以吗？”

“……杀手哪里来的同伴？”

“很有原则，很好，请你去杀一个人。”

“谁？”

“跑掉的那个女孩子。你认识吧？”

“……认识。”

“她叫什么名字？”

“……妲柯妮丝。”

“很高兴你没有隐瞒，合作就是要这样有诚意。”会长柔声道。

“你有诚意吗？”梅林讽刺地说。

“这不是问题，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手里不是吗。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当然也绝对不会亏待你。好了，你要多少钱？”

慢慢想没关系，让我们来看看你的道德底线值多少钱？不介意冗长的沉默，会长恶意地想着。

“我……杀不了她。她比我强。”

“我会给你杀得了她的力量。”会长马上应道，“你看，我可以给人无敌的力量，那个人，我的部下，不就靠一个人杀掉了酒吧里的所有人吗？当然，你很了不起，你活下来了，所以你才有资格成为我的交易对象。”

“……”

“你会成为名留史册的杀手。”

“……”

没有什么值得再度引诱的。再不成功的话就算了，RAS不缺一个杀手，面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保护动物。会长耐心地等待着。

“三百万。”梅林吐出一口气。

“成交。”会长笑道，“再没有杀死她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好了。”

X

妲柯妮丝从沉睡中渐渐清醒，等到意识恢复之后，她还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是试着微微挪动身体的各个部分。

“身上有衣服，没有镣铐，手指、手肘……上半身所有关节活动正常……腿还是没有感觉。伤口……包扎过了。床铺很柔软舒服，但没有医院的气味，我在哪里？”

不管在哪里，看起来把自己弄到这里的人都没有敌意。带着一丝莫名的安心，妲柯妮丝慢慢睁开眼睛。虽然没有开灯，但妲柯妮丝还是可以看到四周的摆设。很明显，这是一个酒店的套房。妲柯妮丝捂住腹部的伤口，慢慢坐起来。

“头有点晕，失血过多。腿还在麻痹，那颗子弹看来是穿过腹部大动脉后击中了脊柱，该死的老蜥蜴，看来我是要瘫痪一辈子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杀手的逃生密道，那只是一个废弃了的下水道，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水泥而已。妲柯妮丝只是在赌博，赌那唯一的一条生路老人不敢追进来。现在虽然已经赌赢了，但妲柯妮丝并不觉得高兴。

相反，苦闷的心情涌上心头，妲柯妮丝叹了口气。

“杀人者，人恒杀之。真是的，杀人太多总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现在老师、老师的老师也完蛋了，我呢？”

看看窗外的街灯光从地下漫出，妲柯妮丝发现自己正处于酒店的高层，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突然间，她好想从高处看一看这个她生长的城市。至于脊椎受伤的人绝对忌讳移动的常识，她已经抛诸脑后。

用手撑起身子，行云流水般移动到了床下，然后听到“嘭”的一声响。妲柯妮丝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双腿用一个奇异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成了累赘了，可惜了本小姐的一双美腿。”

妲柯妮丝不再理会身后的累赘，用手爬上了宽大的窗台。纵深超过一米、可以睡人的窗台上铺着厚厚软软褥子，还放着几个精美的靠垫，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服。

妲柯妮丝把自己陷进靠垫中，侧着头看窗外的美景。应该已经是深夜，但依旧是灯火通明。凭着妲柯妮丝的视力，还可以从高高的楼上看到红男绿女在街上流连忘返。

妲柯妮丝用力推开窗子，高层之上夜风很强劲，却没有想象中清新。月光如水，让她觉得很漂亮。于是她开始向水的源头方向挪动身子。

“吹吹风就好了，小心别着凉了。你还是病人呢。”

虽然事前毫无所觉，但妲柯妮丝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而是乖乖地停下了快要爬出窗外的身子。

一支白皙的手关上了窗子，帮妲柯妮丝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温柔地把妲柯妮丝抱了起来，放回床上。妲柯妮丝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有着银白色月光般长发的女子。

“灵姐……”

“嗯。”

“我的那个烦人的老师死了。”

“嗯。”

“真可惜，他还有东西没教我的。他说等我20岁，他就教我‘暗夜明星’的调制方法，那是我们代代相传的，好好喝的鸡尾酒哦。只不过偏偏他做的难喝死了，和坑渠水差不多。”

“嗯。”

“我老师的老师，那个唠叨的老头子也死了。”

“嗯。”

“好可惜，他做的‘暗夜明星’很好喝的。我本来打算到了20岁的时候，就把我的老师一脚踹了，然后越级跟他学调酒的。”

“嗯。”

“还有那个酒吧里的人都死了，以后我没有人可以欺负了。”

“……嗯。”

其实妲柯妮丝并不是在讲述，而只是对冰清灵做一个确认。冰清灵不可能会认识什么老师、老师的老师，但凭着一种奇妙的直觉，妲柯妮丝知道冰清灵可以给自己答案，她只是想问整个酒吧里的人的生死。明白这一点的冰清灵回应得分外艰难。

“以后都喝不到好喝的酒了，好想哭一场。”妲柯妮丝揪住冰清灵的衣服，低下头去。冰清灵挪动身子，轻轻地把妲柯妮丝抱在怀里，那低低的呜咽在房间静静地响起。

………………

当夜，冰清灵再次回到酒吧打算进行一次彻底的调查，所有的尸体还在原位，但那具不太一样的尸体却不见了。冰清灵一直待到警察到来，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次日，几份报纸大张旗鼓地报道了酒吧惨案，还有两个夜总会发生了枪战。外界普遍认为这是黑社会仇杀的结果，其规模之大震惊了整个美国。

几家和警察局有联系的权威报纸还用大篇幅描写了各种奇怪的尸体，包括十几具在药物作用下“肉比钢铁还硬，子弹都打不穿”的尸体，附送相片，十分恶趣味。冰清灵虽然还是对那具坚韧的尸体有些想法，但考虑到以前她自己也见过“壮大灵”一类的肌肉紧缩剂使人体肌肉不正常的硬化以提供力量的效果，而作为杀手和黑社会成员用一些禁药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也就释然了。凭着高投入的精彩黑社会影片，RAS成功地瞒过了心不在焉的圣剑。

因为也就在这一天，对事情已经失去兴趣，反而更加关心妲柯妮丝伤势的冰清灵只是买了两份报纸，看了一会新闻就携妲柯妮丝坐上了回佛罗伦萨的飞机。

次日，在贝瑟芬妮的精心治疗下，妲柯妮丝身体痊愈，在辛穹一家的陪同下游览历史名城，表现得就像是冰清灵的私生女一样乖巧。

第四天，妲柯妮丝连续十五次调酒失败，为纪念“几天前死掉的老师和老师的老师以及以前死掉的历代老师们调出来的酒‘暗夜明星’”——这种拗口的称呼她打死都不肯改口——她改名“夜星”，发誓说直到调酒成功为止才重新起用原名。

第五天，辛穹以减少无意义的浪费之名，决定在没有拿到配方之前让这个新来的停止无意义的调酒练习。作为报复，夜星在有邻居来访的时候扑进辛穹怀里大叫一声“爸爸”，辛穹当场将嘴巴里的茶喷了客人满脸，客人慌忙告辞。之后辛家整整一天鸡犬不宁。对此，冰清灵作出最中肯的评价——

“啊呀呀，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第六天，受不了的辛穹把夜星扔给冰清灵特训，一个星期后，夜星天使异能完全觉醒，巧合的很，天使的名字正是“妲柯妮丝”，只是四翼天使，但具有非凡的隐匿能力，即使是冰清灵，如果不是在预先知道的情况下全力进行搜索也发现不了夜星的位置。而妲柯妮丝和煌韶则是关系亲密的好朋友，呃，是类似于宠物和主人的关系……

于是，被冰清灵擅自拐回来的夜星，协同身材只有巴掌大小的四翼耀天使妲柯妮丝，在一个月的训练结束后正式加入TAROT，成为TAROT情报部的主管，也成为辛穹的头痛因素之一。

《星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