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回家（2/2）

踏上纵穿商市、从市中心开往郊区方向的公交车，尹帆刷完交通卡，坐到公交车后排，她要到倒数第六站才下车，现在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

接近十点半的时候，尹帆在名叫“十里村”的一站下车，步行15分钟左右，在一座老式的看上去年代颇久的平房前停下。

门上没锁，尹帆轻推大门，两扇门中间露出比手腕略粗的空隙，借着前面住户的灯光，尹帆找到套在门里的链条锁，打开锁头，才是真正的开了门。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无父无母，只跟着70多岁的老祖宗过活，老祖宗身体硬朗，80岁还能提的动一小桶水，那时她刚满5岁。等到她8岁的时候，老祖宗的身体突然就彻底衰老了下来，好像老天在给老祖宗提个醒，人生的最后阶段已至。

7岁到15岁，有国家的资助，她读了9年义务教育。15岁到18岁，她家能拿到政府补贴，她偶尔也能接到邻里给的活儿，赚点零。18岁到今年她19岁，她找了份在快餐店洗碗、洗菜、切菜的长期工，靠着这份打工和政府给老人的养老金，她们家的日子才算真的好了起来。

老祖宗很少生病，一年到头也就换季的时候会感冒，通常吃点药都会慢慢好起来，就这么一直挨到了她95岁、她19岁的这一年。

尹帆在店里面吃过晚饭，每晚胖叔也都会送点当天没用完、隔天用就会不新鲜的食材给她。尹帆把已经在店里积了几天的萝卜、青菜、鸡丁、新鲜牛肉片等放到厨房灶台上，洗手，烧了一壶热水。然后端了杯热水到老祖宗的房间，把水杯放在老祖宗的床头柜上，替换掉那杯已经凉了许久的。

人到老时都瘦的可怕，皱巴巴的满是斑的皮包着骨头，两颊瘪了进去，嘴唇也皱得看不出原形了。

这几个月，老祖宗睡得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领居家的全职妈妈经常过来帮她家老祖宗翻翻身、换换水什么的，不然她也没法安心上班。

一天里，她上班的时候老祖宗还没醒，她回来的时候老祖宗多半已经睡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尹帆把胖叔给的红包和她自己做的一双手工布鞋，放到床头柜上，替老人再掖掖被角。

大限将至，尹帆一直在等着最后的时间，会令她悲伤的砍断她身上最后的一根红线的时刻。

来的很快，这天夜里，一向浅眠的尹帆被老祖宗平静的呼唤声唤醒。她知道，这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她跪在床前，帮老祖宗抚平头上银白的发丝，看到她的老祖宗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伸出干枯的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

她干瘪的嘴开开合合，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我只是到时间了…不要哭…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她不停地擦去尹帆的泪水，不停地絮絮叨叨说着同样的话，直到手指僵硬，直到合上眼睛，手终于垂了下去。

尹帆趴在床边，眼泪湿了老人的手，湿了自己的衣袖，湿了床单。

这是最后的时刻，她等来了，然后再也不会有然后了。

莫名的，就是有这种感觉。

用打工一点一点攒的钱和政府给的养老金，尹帆为老人选了方上好的棺材和墓地，就葬在老人熟悉的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

向胖叔辞去了工作，用手头上的最后一点钱买了束小菊，伊眉蹲在老人的墓前，将自己一针一线衲好的鞋子连同纸钱一起烧给老人。墓碑上老人的照片慈眉善目，是老人76岁时候的照片，是她们初遇的那一年啊。

用完整的18年过完1生，尹帆摸上胸口，那里平稳的滚烫的让人禁不住热泪盈眶的声音：“砰砰－－砰砰－－”。

很小的时候，她一片空白的大脑尝尝会不自觉地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久而久之，这个问题渐渐被长大后遇到的各种新奇的感觉掩盖了，直到分别的日子在即，她才又想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现在，就来接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