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刨根问底（2/2）

两人不由骇然。

黎明前的夜色中，一个架笼抬着呆君，在一百名军人的护送下，进入了江户城。

江户这个名字源自阿伊努语，意思是“海湾之门”，或是“江河之口”。江户城是由武藏国川越的城主上杉定正奉京都足利幕府的命令，命家臣太田道灌完成的。在选择地方的时候，道灌一眼就看中了这一片虽是潮湿地带但四周被山和海环绕的关东大平原，于是就在这一带建造了江户城。

战国的腥风血雨已逐渐消逝。与硝烟不断的地区相比，关东显得格外平和。经过德川家康下十余年的苦心经营，江户城日渐繁荣。

悠扬的钟声中，呆君和十一名忍者进入了天台宗浅草寺，一百名军人警戒在寺外。他在这里渡过了入城的第一个夜晚。

——也许也是最后一个夜晚。

在寺院的住房寄宿是当时的风俗，在地位显赫的人之中是极为平常的。浅草寺有一口被称为“一里钟”的巨钟，既因为它的鸣声可以传到一里之外，又由于钟鸣声传的很远，以至于在回音消失前一个人可以走出去一里的距离。

浅草寺与比邻的五重塔，深褐色的外观，寺内升起的袅袅清烟，无不散发着一股宁静悠远的怀旧气息。

呆君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月色中的美景。

他已经来到了敌人的心脏。这里处处都潜伏着难以置信的凶险，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屋中，一几、一茶、一花、一人，一刀。

呆君慢慢地用布擦着他的爱刀“惹事竿”，擦得非常慢，非常仔细，非常认真，非常投入，眼中充满了柔情，仿佛擦的不是一件杀人的武器，而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件。

每当心情紧张的时候，他就有这么一个让自己平静的习惯。

刀能让他恢复自信。

在他十二岁的那年，他和一群同龄少年一起得到了家族长老隆重授予的一把*，他自己为刀取名为“惹事竿”。

那个年纪，正是一天到晚想惹事生非的年纪。

过了几个月，在一次比武聚会中，初出茅庐而身材瘦弱的呆君一路过关斩将，干净利落地击败了所有的同龄对手，众人异常惊讶，一时均无法理解。

谜底揭开的时候，是长老点评完之后。

当时，长老笑问这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你们谁知道自己刀的刀刃长是多少？”

一群少年面面相觑，有几个人勉强给出了答案，经测量均有出入，只有呆君一人从容答道：“三尺三寸七分。”

长老接过他呈上来的刀，刀身闪着森森的寒光，他一量，刀刃恰好这么长。长老颔首，又问他：“你知道刀刃上面有几道螺丝形的纹路吗？”

“三道，一道呈藏青色，一道呈黑墨色，一道呈暗红色。”呆君想都没有想，回答道。

长老细看，刀身上确实有三道非常淡、肉眼难以看到的暗纹，颜色也异常接近，呆君不仅发现了暗纹，而且分辩出了它们的颜色，非对刀有一种狂热的喜爱，非有严谨的观察不可。

长老大喜，看了看刀把，又问：“你的刀猿手上面有几个齿孔呢？”

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有谁会去注意猿手上面小小的齿孔呢？都认为呆君一定答不出，没想到呆君毫不犹豫地回答：“七个。”

长老数了数，真的是七个。

长老郑重地用双手将“惹事竿”还给呆君，对一群少年们说：“刀就是你们的手臂，就是你们躯体的一部分，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们为什么不去深入了解它呢？”他说：“你们只有了解刀，热爱刀，才能将刀变成自己躯体的一部分，才能运用自如，才能无敌于天下。”

“现在你们理解呆君为什么会打败所有对手了吧。”长老拈须赞叹：“有朝一日，呆君一定会成为最优秀武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