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孤成全你（2/2）

她眼底不经意泄露的对那个男人的关切，就像是一桶热油，陡的浇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上一般，宇文熠城只觉埋在胸腔里的那股烦闷之感，愈来愈重，几欲将他所有的理智，都一并焚毁殆尽。</p>

“夏以沫……”</p>

男人唤她的名字，凉薄嗓音，如同钢刀磨着骨头，“当日，你为了救那司徒陵轩，不惜离乡背井、吃尽苦头，甚至连同生共死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为何换作了孤，你却连一点点的委屈，都不肯忍受？在你心里，孤就这么比不上你的阿轩吗？”</p>

说到后来，男人语声已是渐趋激烈，一双铁钳般的大掌，更是攀上她的肩头，狠狠握住她，灼烈力度，像是恨不能将她就此捏碎在他的手中一般。</p>

抬眸，夏以沫望着他瞳底燃烧的汹涌怒火，心中突然滚过阵阵的悲哀。</p>

“是，你比不上阿轩……”</p>

从面前的男人身上，移开目光，夏以沫哑着嗓子道，“至少，阿轩他永远都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至少，阿轩永远都不会拿牺牲我，来换取他自己的利益……”</p>

每说一句，心便多伤一分。</p>

是呀，他比不上阿轩……可是，她却仍旧不受控制的爱上了他……</p>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p>

感情一事，真的是全无道理可讲。</p>

夏以沫禁不住自嘲一笑。</p>

攒在她唇角的这一抹讽笑，却像是一根针一样，陡然刺进宇文熠城眼底，如此刺目。</p>

“阿轩阿轩……”</p>

男人厉声重复着从她口中倾吐的对另一个男人的亲密呼唤，墨黑的寒眸如染了赤色，紧紧盯住她，修长白皙的大掌，更是直接掐住了她的下颌，迫着她抬起头来，望向他，“夏以沫，在你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司徒陵轩一个人……就算跟孤在一起这么久，你也没有放下他，是不是？所以，你才趁着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一起远走高飞，是不是？”</p>

之前种种，纪昕兰之事，他要迎娶阮迎霜之事，甚至他选择救上官翎雪没有救她之事，这些，她怨他，恨他，他都无话可说，甚至，她说她要因此离开他，他也只当是自己真的伤了她的心，她一时意气，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一切，说到底，终究都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她要阮元风来找他，拿褚良国退兵来威胁他，却是为着放她与司徒陵轩一起走……</p>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吗？</p>

宇文熠城寒眸凛冽，狠狠的盯住近在咫尺的女子。若说，先前听到她要他放她与司徒陵轩一起离开，他心中虽愤怒，却还抱着一线侥幸，甚至自以为她是故意拿那个男人来刺激他，但，今日，他却听她亲口承认，她不够爱他，亲口承认，他比不过那个男人……</p>

这一切，叫他如何能忍？</p>

目呲欲裂，男人掐住她下颌的大掌，不断的收紧，他狠狠盯住她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将她抽筋剥骨，吞入腹中一般。</p>

他恨她……</p>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人蓦地一把撕开了一样，血淋淋的惨痛。那里，原本就因为他，千疮百孔，而现在，他却再一次一次的往那些伤口上不断的撒盐，让她痛不欲生……让她对他最后的一点留恋，都要被迫舍去吗？</p>

扼住她脖颈的修长手指，凶狠的力度，一点一点的挤迫着她胸腔里的空气，窒息的感觉，像是涨潮的汐水一样，一点一点压在她的心头，痛的夏以沫甚至想，就这样死在他的掌下，也没有什么不好……</p>

至少，她死了之后，他便再也不能像此时此刻一样，伤害她了……</p>

抬眸，夏以沫费力的望向面前的男子，就像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一样，她哑声道，“还有，阿轩他……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伤害我……”</p>

话音断断续续，破碎如同水银。</p>

却是异常清晰。</p>

她澄透的眸子，水浸一般，盛满了悲伤，嘴角却在笑。就像雪地里绽开的点点血，有一种残忍的美丽。</p>

让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占有。</p>

想要毁灭。</p>

若是不能为己所有，那就毁了她……就算是碎，也要碎在他宇文熠城的怀里……</p>

眸里闪过一抹狠戾，宇文熠城却是手一松，蓦然放开了对她的钳制。</p>

突如其来的自由，令大把大把的空气，迅速挤入夏以沫的胸腔，噎的她五脏六腑，如刀割斧砍。</p>

女子脚下踉跄了两步，半俯下身子，一张清丽的脸容，咳得雪白。</p>

宇文熠城只站在一旁，冷冷瞧着。</p>

连连呛咳，累的胸口犹在闷痛之中时，夏以沫听到男人嗓音凛冽，如冻雪般泠泠响起，“夏以沫，孤可以放你离开……”</p>

女子蓦地抬眸，望向他。</p>

“但，司徒陵轩是孤的阶下之囚……”</p>

男人眼风淡淡扫过她，浓黑眉目，沉的如窗外无边的夜色，一丝情绪也无，“孤很好奇，若是孤不肯放过他，你还会不会像此刻一样，执意要离开孤呢？”</p>

“宇文熠城……”</p>

夏以沫唤他。眸底藏也藏不住的泄露的紧张。</p>

“舍不得了吗？”</p>

男人冷冷一笑。</p>

夏以沫心底微微刺痛，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轻声道，“宇文熠城，你应该知道，阮将军答应出兵的条件，是让你放我与阿轩一起离开……”</p>

她不想拿这些来压他，来威胁他，可是，如果这是唯一能让她和阿轩离开的方法的话，她也只能如此。</p>

亦似没有料到，她竟果真会以此来逼迫他一般，宇文熠城久久的凝视住她，清冽寒眸，一刹那间掠过无数的情绪，似夜色下的茫茫深海，暗流汹涌，隐藏的危险，一触即发。</p>

“夏以沫……”</p>

男人唤她的名字，语声平平，听不出一分一毫的喜怒，“你也应该知道，若是孤想，就一定有法子让阮元风妥协……或者，他会尽心尽力的帮你离开，但司徒陵轩，孤若是打算困着他，那他这一辈子，都休想逃出天牢半步……”</p>

语声一顿，宇文熠城似突然想到了一件极之有趣的事情般，笑了，“或者，孤更狠一点，将他交给司徒陵昊……相信他一定会很感激孤的这份大礼的……”</p>

夏以沫定定的望着他。从前他对她的那些好，都几乎让她忘了，面前的男人有多么残忍……</p>

爱情果然是会叫人变得眼盲心瞎的吧？才会让她只看到他的好，才会让她再一次见识到他最真实的一面之后，如此的疼痛，难过……</p>

“宇文熠城……”</p>

她怔怔的凝视着面前的男子，语声卑微的像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一样，“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我和阿轩离开？”</p>

她问他，宇文熠城，你究竟要怎样，才放她和她心爱的男子离开……</p>

“夏以沫，你就这么想离开孤吗？”</p>

沉怒如烈烈风暴的嗓音，蓦然在偌大的缀锦阁里响彻，男人猛地伸出手去，攥住她纤细的腕，一把将她扯进他的怀中，迫着她紧紧贴住他，密不透风的箍着她，像是只要她胆敢从口中吐出半个“是”字，他就不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捏碎在他的怀中一样……</p>

她与他靠的那么近，毫无缝隙，他圈住她的姿态，就像是世间最亲密的拥抱一样……只是，如今，于夏以沫，却是她终于不得不逃离的牢笼……</p>

“宇文熠城……”</p>

她轻声唤他，如两个人曾经有过的所有美好时光一样，柔软的，就像她曾经那样的爱过他一样，唤他，“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吗？”</p>

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吗？</p>

宇文熠城听着从她柔软唇瓣里吐出的一字一句，就像是被一记闷锤，狠狠敲击在心口一样。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墨染的寒眸里，映着她如澄澈湖水的眼波，胸腔里陡然就是一窒。</p>

男人蓦地一把将她从怀中推了出去。</p>

凶猛的力度，迫的夏以沫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没有跌倒。</p>

宇文熠城没有看她。侧对住的她的一张清俊脸容，颧骨高耸，下颌弧线优美，如世间雕刻最俊美的古希腊神像。</p>

夏以沫看不清他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神情。</p>

一切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偌大的缀锦阁里，一丝声音仿佛也无，沉寂如同坟墓。</p>

惟有心跳砰乱。如同等待最后宣判的死刑犯人。</p>

许久，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宇文熠城冷若溶雪般的嗓音，蓦然响起，说的是，“夏以沫，你既然这么想与那司徒陵轩一起远走高飞……好，孤成全你……”</p>

那从男人薄唇中一字一句吐出的“孤成全你”四个字，像是漆黑夜色里，陡然划过的一声惊雷，响彻在夏以沫耳畔。</p>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茫然的望向他，不能置信。</p>

宇文熠城却依旧没有看她。侧对住她的半张俊颜，线条冷硬，无喜亦无怒，什么情绪都没有。</p>

夏以沫怔怔的望着他。许久，从他的口中，没有再出现任何的“但是”，或者“条件是”之类的字眼。</p>

他是真的决定放她和阿轩离开了吗？</p>

可是，为什么？</p>

为什么他会突然之间改变心意，肯放他们离开呢？</p>

夏以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p>

而对面的男子，仿佛也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清冷嗓音，殊无半分情绪，“三日之后，待得孤迎娶阮迎霜之后……你和你的阿轩，就可以离开了……”</p>

扔下这么一句话，像是话都已说尽，宇文熠城看也未看对面的女子一眼，转身，拂袖而去。</p>

他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掠过，宝蓝色团龙芝草纹缎袍，微微蹭过她衣衫的一角，带起一丝细微的响动与微风，但他的脚步却丝毫未停，就那么径直的掠过她，就像是她只是这偌大的缀锦阁里的一件家居摆设一样，再也不会留在他眼中半分。</p>

他终于答应放她离开……她所求的，经已实现……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夏以沫的心中，却殊无半分喜意？为什么她的心，好像更疼了？</p>

“多谢……”</p>

涩然如黄连的两个字，从夏以沫口中脱出，低的几不可闻。</p>

宇文熠城脚步微顿。</p>

他没有转身，亦没有回头，只将毓秀挺拔的一袭背影，对住她。</p>

“夏以沫，你会后悔离开孤……”</p>

沉寂如荒野的房间里，男人清冽嗓音，如湖水湛湛，低沉稳和的响彻，“夏以沫，你会回到孤的身边的……”</p>

他说的如此的平静，就像是笃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毫无悬念。势在必得。</p>

话已说尽。</p>

一切都到此为止。</p>

男人踏出了缀锦阁。</p>

镂房门，因为他的离开，没有被阖上，幽幽清风从敞开的房门里，一丝一丝灌进来，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p>

明明已是盛夏，夏以沫却只觉得无尽的冷。</p>

门外，夜色如洗，一片漆黑。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早已被这茫茫的夜色掩了住，终究消失不见，再也看不清。</p>

眼泪，无意识的从瞳底淌出来，滚烫如火，灼烧的人心底一片生疼。</p>

身子晃了晃，夏以沫无力的缓缓蹲了下去。</p>

远处，宫殿巍峨，灯火璀璨。</p>

夜色沉郁，薄雾渐起，将一切都模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