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 离愁（1/2）

二二三 离愁

星子顺水推舟，只在马上作了一揖：“蒙陛下关怀，臣代全体将士谢过陛下！”</p>

辰旦听星子言语愈发例行公事，敷衍而疏远，心中闷痛，无法言说，勒一勒马头，郁郁地望向茫茫前路：“朕送你一程吧！”</p>

于是父子二人并辔而行，星子侧头望见辰旦面色发黄，眼圈发黑，到底放心不下：“陛下这些日子身体可好？臣军务在身，疏于问安，望陛下恕罪。 ”</p>

星子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便如晦暗不明的天地中透进了一线浅浅金色的阳光，辰旦低低叹一声：“朕还好，难为你记挂，”顿一顿，略带苦笑道，“朕毕竟老了，比不得从前了。”</p>

星子最怕辰旦说这种话，两人缄默以对，默默地走了一段。星子回头望望辰旦的侍从，忽又问道：“陛下，新换的这批侍卫可还合意？”</p>

辰旦嘴角微微一动：“他们仓促上任不久，也就那样吧！”</p>

星子心头咯噔一跳，语气转为急切：“陛下，如今世道尚不太平，臣又将远离。陛下平日里行动一定要分外小心谨慎，尤其是不能象今日这样，轻车简从便出城远行。前车之鉴，犹未为远。”</p>

星子声音略带斥责，辰旦却心头一暖，不怒反喜。到底父子连心，他言语之中最惦记的还是朕的健康与安危。辰旦故作无所谓地笑笑：“朕当然知道，不会轻易冒险。只是你今日出征，无论如何，朕也要亲来送你。”</p>

星子没了话说，复陷入沉默，不久便已行了十余里。至一处长亭，星子终于勒马停下，拱手道：“臣当就此辞别，陛下请留步！”辰旦点点头，跳下马来，星子亦随之下马，大军原地停驻。辰旦令随从捧上红木托盘，盘中置了一只纯银镶金镂的酒壶，两只小巧玲珑的纯银金边的酒杯。</p>

辰旦亲自斟满了两只酒杯，递给星子一杯，星子接过。杯中清亮的酒液泛着琥珀般的晶莹光泽，以纯银酒杯盛酒，示意无毒。星子忽想起，那回在怀德堂中被皇帝赐死，那象牙酒杯也似这般精致，那酒液却殷红如血似熊熊烈火燃烧。同样是御赐，可以是毒酒，也可以是美酒……可令之生，可令之死，但其实，皇帝并不能掌握我的生死，然而，为何我仍会心生惧意，仍会心痛难当？</p>

星子的手腕几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一仰头，饮尽杯中之酒。辰旦亦陪他饮了一杯。那酒甘甜中微有辛辣之感，回味绵长，仿佛有些熟悉。是了，当时西突厥国王摩德送我出征，安拉城外饮下的离别之酒，与之竟别无二致！难道，世上的离别都是同样的滋味？那日与摩德一别，今生再难相见。今日与父皇一别，亦会如此么？星子怅然难言，似乎这是父皇第一次亲自为我敬酒，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了。</p>

星子放下纯银酒杯，复躬身深深行了一礼，声音仍是波澜不惊：“陛下请回吧，臣这就去了！”</p>

辰旦似被最后几个字刺了一下，失声叫道：“丹儿！”</p>

星子已欲转身，闻言回首，剑眉轻挑：“陛下，还有何吩咐？”</p>

辰旦抿一抿唇，重重地道：“丹儿，你此去……朕惟愿你平安。待你归来之时，朕仍会在此相候，为你斟上庆功酒！”</p>

星子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别有深意，却如朝露般转瞬即逝。呵呵，此去面对的是箫尺大哥，归来之时……为我斟上庆功酒……何时归来？何功可庆？星子再度躬身：“臣谢陛下恩典！臣……不敢当！”说罢，不待辰旦有何反应，再不回顾，翻身上马。</p>

星子传令大军开拔，行不多远，忽听得身后马蹄声疾，一转头竟然是辰旦一人一骑策马追了上来！星子惊讶莫名，令大军无须停留，继续行进，自己则停下等他。辰旦奔到近前，面色惶惶：“丹儿！”</p>

星子从未见过辰旦如此慌张，似遗失了什么至关重要之物，纳闷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p>

辰旦放缓速度，至星子丈许外停下，再度下马。星子也只好跟着下了马，迎上前去。辰旦一把捉住星子的手腕，将他拉到路旁，深深地望进他眼中，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星子被他盯得颇不自在，愈发疑惑，重复又问：“陛下，出什么事了？”心中也不由暗暗打鼓，难道是京城中又突然生变？那我便走不成了！内外夹攻，分身无术，该当如何？可是麻烦了！</p>

辰旦眼神凄然，似有浓如深海般的悲哀，半晌，两行浊泪缓缓地从眼眶中溢出，辰旦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哽咽道：“丹儿，你真的就不能原谅朕了？你真的……不能再唤朕一声父皇？”</p>

星子不料皇帝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小孩子撒娇般拽着自己，问出这种话来！面上颇有些挂不住，不过也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京中陡生变故。环顾左右，子扬等随从距离稍远，料应未曾听见，而路上别的军士，限于军令，忙忙地低头赶路，无人敢驻足围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