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十年前（1/1）

三十年前，从卫国的年历上算来，应是嘉佑十四年。这年正月，江东沿海大地冰封，甚是严寒。浙江府余杭郡，一座破旧低矮的民宅中，三名男子围着炭火烫酒取暖，边饮边聊，神色哀愁。

这三名男子，原本都是当地渔民，除了平日里划船捕鱼，便再也不会其他的营生。眼见今年冬季来得早，整个江面都结了厚厚一层冰，人力无法凿开江面，竟快要断了生计。这些渔民之中，有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壮年男子，名唤陈士诚，表字汝贞，此人平素急公好义，故而在当地颇有些威望。他眼见家中存粮难以捱到开春，想到自己母亲及妻儿，不由得着急，便叫了同乡好友余海、萧显二人，到得自己家中商议应对之法。

这三人中，余海年纪最小，不过十七八岁光景。他将手中那一碗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眼中泛出精光，道：“陈大哥，这贼老天不长眼，直教这江面都冻了起来，小弟一人饿肚子倒是不怕，只是苦了我那新婚的妻子，和我一齐遭罪。如此下去，说不得还不如冒了风险，出东海捕鱼的好”

他话音未落，坐在他身边的萧显便立时变了神色，紧张起来，道：“都是有家有口的，你这浑小子可千万别胡说！眼下谁不知道这海禁可是国策，除了官船，谁敢出海？这饿肚子事小，掉脑袋可是大事。”余海毕竟年轻气盛，抢白道：“你光知道掉脑袋是死，难道这饿死便不是死了么？”

陈士诚在一边静坐不语，默然听余海、萧显二人争论，半晌，突然开口道：“余海兄弟说的不错，掉脑袋是死，饿死也是死。依了我的看法，倒不如真的出趟东海。”他抬起头，望着眼前二人，正色道：“不过，却不是去捕鱼。”

余海、萧显听得一愣，心说不是去捕鱼，那还能做甚么？陈士诚笑了笑，猛然间站起身来，朗声道：“我们往南洋去，到暹罗，去做那海上的生意。余兄弟、萧兄弟，可敢同去？”

余海听得此言，首先反应过来，神色之间甚是亢奋，拍腿道：“原来陈大哥竟有如此志向！小弟也无论其他，和陈大哥一起干便是。”他倒满一杯酒，又从厨房取来一柄短刀，割破手指，滴血入酒，对陈士诚拜倒，郑重道：“今日我且认了陈大哥为兄长，以此杯中血酒为凭，日后须做不得半分对不起兄长之事，否则人神共戮！”

他饮干这杯血酒，又瞧着萧显，眼神里尽是不屑。那萧显本也是条硬汉，见陈士诚、余海皆有心要出海，沉吟半晌，终是把心一横，咬牙道：“既如此，我与二位兄弟一齐出海，纵然便是砍头，又有何惧？”

陈士诚点点头，朗声道：“二位兄弟，我三人既为兄弟，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番出海，风险定然甚大，稍有不慎便即粉身碎骨不说，更还是要连累家人，望神明庇佑，终许我三人得见富贵。”三人谈得投机，不觉聊了整夜。

过得几日，陈士诚等三人怀着内心的富贵梦，变卖了家财，在一个谁也瞧不见月亮的黑夜里，载了一艘小船，缓缓出海，向着更远的南面驶去。只是当时谁也料想不到，时光流转，人事已非，这艘小船，再想要回归故乡大陆，竟是等了足足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