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观战（1/1）

杜宇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心中是又惊又怕，惊的是那火堆为何无故被灭，到底发生了什么，怕的是那女真人手臂瞬间被砍，甚是恐怖，顿感危机四伏。微弱的月光射到地面的白雪上，杜宇透过石头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那几个女真人沿着原来的路快马返回，不过奇怪的是孔有德那一拨人却互相打斗了起来，“这却是何故？这帮叛贼怎么自己打自己？”杜宇疑惑不解，一旁的老者也是同样的表情，并示意杜宇继续看。看着看着，杜宇发觉有点不对劲，“啊，”杜宇心中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那哪里是孔有德那一拨人互相拼杀，分明是一人战孔有德五人，那人用布把脸蒙着，火堆熄灭，但在月光与白雪的映衬下，也能借着锁子甲和六瓣盔将孔有德等人与那蒙面人区分开来，想来火堆被灭与女真人手臂被砍也是那蒙面人所为。只见孔有德五人与蒙面人似乎是在争夺女真人的断手，不，是那断手中的书。

打斗甚是激烈，蒙面人手持一剑，剑法好快，隐约感觉那五个叛贼似招架不住，刀剑相碰，电光火石。孔有德五人将蒙面人合围，拿着军刀一齐向蒙面人砍去，蒙面人动作好生敏捷，在刀落下之前已跳出圈外，杜宇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蒙面人跳出圈外后不待孔有德反应过来一剑刺向其胸口，惜乎击之不中，幸得旁人提醒，孔有德躲了过去，不然这一剑定能将其毙命。那五个叛贼反应过来，跟发了狂似得对着蒙面人一通乱砍，也不管什么章法阵法，活脱脱一群地痞流氓。蒙面人依然应付自如，一个叛贼趁蒙面人不备抡刀向其左腿砍去，岂料蒙面人早有防备，在叛贼弯腰砍腿的那一刻飞身跃起从上至下一剑刺入，其剑穿心而过直插雪地，将那叛贼钉在了空地中央。“太精彩了，真好功夫！”杜宇越看越激动。五个叛贼还剩四个，孔有德立在那里似有些发抖，不知是怕的发抖还是恨的发抖，但肯定不是冷的发抖。两方对峙了几分钟，四个叛贼又再次向蒙面人冲去，蒙面人迅速退到空地边缘背靠一颗大树而立，那树之粗估计六七人合抱不住，眼看孔有德等人马上要冲到跟前，蒙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树梢，不知他使了多大多巧的力，树上雪团纷纷落下，叛贼躲闪不及，又不能看清左右，又是一通乱砍，待积雪落定，发现蒙面人早已不见，那女真断手中的书和被钉在空地中央叛贼身上的剑也都不见了踪影，这一切都是这么迅速以致连在一旁观战的杜宇都没看清楚。

蒙面人消失之后孔有德等人呆立在那里，相视不语。

杜宇也看呆了，望着那颗大树，树上已不见丝毫落雪痕迹，这力道恐非常人所及。一旁的老者轻轻拍了拍杜宇，示意悄悄离开，杜宇这才反应过来，正欲抬腿便觉得一阵酸疼，想来是观战过于投入，立于雪地寒风之中时间过长所致。杜宇和老者轻轻的活动活动筋骨，不敢大动作以免发出声响引来孔有德那几个人。腿脚些许舒坦之后两人缓缓离开，待有了两柱香的功夫两人远离谷心，便加快速度，近乎飞奔下山。老者边跑边道：“这参咱先不采了，反正留在那别人也不见得能找到，如今保命要紧，我看那林中真是诡异，前前后后来了几波人，打打杀杀，我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杜宇也不正面回应是否回去采参，道：“孔有德背叛朝廷投向女真人是确定无疑的，只是他向女真人讨要的书却是何书，值当他堵上身家性命，那突然闯入的蒙面来者又是何人，功夫如此了得，依我看，他也是为那本书来的。”老者道：“官家的事我不懂，但那蒙面闯入者我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杜宇急道：“愿闻其详。”老者道：“我看那闯入者也是官家之人。”杜宇惊道：“这怎么可能，若是官家人，亦不可能只身前来，定然是带人来剿灭了这伙叛国投敌之人。”老者笑道：“这却不然，依那蒙面来者的功力，只需再斗上几个回合，定能取了孔有德的性命，他却不这样做，必是有原因的。我虽不是习武之人，但却对这古今兵器略知一二，你看那蒙面人的刀，外形似剑，实则是刀。那刀不是寻常的刀，是雁翎刀，刀身笔直，无血槽，无刀镡，便于近身砍杀。我年轻时曾在军器监当过火工，专负责为淬炼此刀的军器大监鼓风扇火，雁翎刀刀身锻造对火力大小是极讲究的。”老者说时不免有些得意，继续道：“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蒙面人手里的是雁翎刀，雁翎刀是我朝官制佩刀，民间是不能随意持有的，我朝世宗皇帝曾有诗云‘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平安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说的就是这种刀。”杜宇听罢，心想：“想不到这荒野的药农竟有这等阅历，该多多向其请教才是。”那老者看出了杜宇的心思，便道：“我在军器监所待时间并不长，后来随军北上作战，战胜之后军队解散，便在此落了根。”杜宇听罢，顿生钦佩之情。

两人正说着，不觉已到山脚，天微亮，二人将要在此别过。杜宇对老者道：“实在惭愧，这次幸得老先生相助，方无大险，但晚生却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一直以‘老先生’相称，也不知日后到何处去找您。”老者笑道：“我叫屈继平，你日后找我就到离此处不远的大栗子沟，到了后只管对人说找采参的屈把头就行了。”杜宇道：“好，屈老先生请受晚生一拜。”说罢拱手为礼，向屈老先生作了一揖，屈先生还了礼，二人就分道扬镳了。

杜宇回到宁远城，在城中转悠了半天，一天一夜没合眼，困的很，肚子也是饿得慌，遂决定在一旁的面摊吃碗面条再回营中补觉。正吃着，却看见一辆辆推车从一旁驶过，推车之人无不失声哭泣，所推之物不是别的，正是一具具死尸，想必是瘟疫所致，如今瘟疫肆虐，死者甚多，人们也就对这尸体麻木了，就好似所推之物是猪狗一般。杜宇见此情景也是难过的很，想起自己生逢乱世，父母家人也是因为这瘟疫离自己而去，如今国家危亡，自己眼见叛贼投敌而无力阻止，想着想着，心中不禁一阵酸楚，又眼见一具具死尸从旁而过，便再无半点食欲，于是给了小二钱起身回营了。

杜宇回到营房，与一干兵丁打了招呼便准备蒙头大睡，经历了这一天一夜的惊险实在是困的很，上下眼皮已经打起仗来了，等睡好之后便去找百总说清楚情况。正想着百总王大人却闯了进来，杜宇一惊正欲解释，不想王大人厉声斥责道：“好家伙，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消失一天一夜，你让我跟千总大人怎么解释，难不成你是向女真人通报军情去了？如若人人像你这般，这仗还怎么打？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待我向千总大人禀明情况再做处理。”杜宇欲行辩解，王大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由分说，找来几个兵丁将杜宇捆了起来押往了宁远大牢。

宁远大牢阴暗潮湿，漏风漏雨，地上老鼠穿行不断，恶臭难闻，杜宇被关在一间极破败的牢房，牢房中还有一人，蓬头垢面，身上衣物破烂不堪，躺在墙角冷的瑟瑟发抖，杜宇也不管这许多，实在太困，先找了一堆稻草躺下睡了一觉。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杜宇隐约觉得身上有东西在动，起初以为是老鼠便不很在意，仅仅拍打了几次，但又突然觉得不对劲，拍打时没有触碰到毛茸茸的鼠皮，倒是有几分像冰冷的人皮，想到这杜宇再无睡意，立马起身，却看见前面披头散发的人脸，丑的如鬼一般，杜宇立时被吓到头发都似站了起来，这牢里黑灯瞎火，莫不是真的有鬼。杜宇定了定神，心想这牢房也就这么大，我也跑不了别的地方去，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人一把推开，并双腿后蹬，迅速靠到墙角，指着那“鬼”道：“你是何人？刚才你对我做甚？”那“鬼”将头发撩到一边，露出了一张人脸，对杜宇笑道：“兄台莫怪，你在那躺了一天一夜，我原以为你如牢里其他人一样得了瘟症死了，你看这隆冬时节真是冷的出奇，便想从你身上找找看有没有闲散银子，找狱头换点炭火来烤，绝无恶意，刚才你坐立起来，我以为诈尸了，吓我一跳。”杜宇心想：“我没怪罪你扮个鬼脸吓我你反倒说我诈尸吓你，真是好笑，谁知道你到底是趁我熟睡窃我钱财还是真以为我死了，不过这牢里真是太冷了，手脚已经冷的麻木僵硬，可我手上并没有多少钱财，朝廷又屡次拖欠军饷，身上只剩这最后一钱银子了。”杜宇对那人道：“一钱银子够不够？”那人急道：“够了够了，这一钱银子都够我们烤一盆炭火了外加一顿饱饭了。”那人唤来狱头，将银子交于他，果真要来了一盆炭火和一顿饭，这人如此熟悉牢里规矩，想必在这里也是待了不短的时间，杜宇心中暗自猜想。

杜宇与那人围着炭火吃起了饭，在交谈中得知那人叫钟离镜，在这牢里已经待了半年。钟离镜问杜宇是犯了什么罪被关到这来，杜宇也不隐瞒，将这两天经过全盘道出，钟离镜趁着杜宇说话的档口大口的吃饭，如恶虎般似要将杜宇的那份抢食殆尽，杜宇也不在意，只说着要向袁督师揭露孔有德的投敌行径，“没用的，我都试过了，根本没用。”钟离镜口中含着饭食说道。杜宇听得清清楚楚，惊诧的看着前面这个落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