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2）

你不一定要走他们的老路。

低语声在持续，从未停息。

“他们的老路到底是什么？”雅各布大声问，却得不到回答。吉复制了龙?擎天的基因，做出了一个克隆人。艾尔的话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就是那个克隆人，我是龙的复制品，并非他的儿子。想起三年之前的某个夜晚，自己因得知身为擎天的血脉而自豪，那是某个十六岁少年的愚蠢，那个孩子无知地梦想过身为龙之子的荣耀。西斯?擎天被吉先生打入无间炼狱，玉树?擎天为他的爱付出了代价，而他以为是父亲的那个人则死得不明不白。这就是他的家族，因一个人的贪婪引火烧身。这些卓越的人一定都尝试过摆脱这种诅咒，结果那让他们死得更快。西斯的后代在主宰风的同时也被风所左右，夏雨的后代却不知所踪。这就是擎天的末路吗……

长时间的封闭和工作的庞杂让雅各布烦躁不已，烟雾聚集过来，笼罩在他身上，面前那张神之恩惠大道的全息图渐渐模糊。

擎天家族永远也不会有末路！一个声音在怒吼，是艾尔，它张大嘴巴，狰狞地咆哮，你不一定要走他们的老路。任何一种咒术，既能产生，亦有办法破除。

“我厌倦了这句话，我只是个克隆体，代替龙活在世上，何必在乎那么多。”

“你错了。”艾尔的实体呈现在他眼前，“你拥有龙的躯壳，但灵魂却是你自己的。”

可笑。“安迪说的和你截然相反。”

“取决于你相信谁。好好想一想……雅各布，我不是你的敌人，我的命运与你维系在一起……而卢克呢？你认为他总是站在你一边，可他又能为你做到何种地步？我和擎天的友谊可以追溯到上百个公年前，而那小毛孩对你而言只是个冷眼旁观的世人，等着看你的笑话。”

它在蛊惑我。雅各布想道，这恶魔想蛊惑我背弃自己的朋友。

我的朋友……

如今我已是最危险的存在。

烟雾像一层茧，把他裹在其中，雅各布感到自己正站在无底深渊之前，一脚踏空就会万劫不复。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安迪躺在那里血肉模糊的样子和气息微弱的请求。他原谅了我，他对自己说，可是我平生最害怕别人的原谅。

我该怎么办？

漫长的思考之后，他有了答案。

从此以后，我还将是雅各布?兰，并非擎天。兰爷爷死了，我再无牵挂。

黑烟散去，仿佛从不曾出现过。雅各布关掉全息图和办公桌上用来联系外界的全息屏幕，从立柜里翻出一个旧背包开始收拾行囊。对于孤儿雅各布?兰来说，某些影响命运轨迹的决定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不会再有任何人因我而受伤了。他打开冰箱，把便于携带的食物——饼干和压缩面包片——尽数装进背包，然后走到窗子边，抬头遥望着璀璨的星海。

他决心已定，而艾尔第一次站在他一边。他扫视着这间曾住过三年的卧室，看到床头那盆蓝色仙人球，犹豫了一下，把它连同外面的玻璃罩一起塞进了背包。接着，他注意到躺在床边的地板上的那本蓝色的大书。思考许久，他决定带上它，就如同带上了玉树的力量。

他打开窗户，任由夜风灌进房间。风之幽灵狞笑着，托起这具他们共有的身躯。雅各布张开双臂，在星空之下无翼飞翔。

他们笔直地向上飞，直到雅各布呼吸困难。他看见摩尔拜工业大厦五角形的穹顶，特殊的玻璃材质让外面的人无法窥视其中奥秘。也许吉先生正站在这些窗子后面，面无表情地目送我离开。也许他会试图挽留我，但我可以说服他——雅各布?兰犯过的错误数不胜数，但这却不是其中之一。

他向着假想中的吉先生挥了挥手，背后生出烟雾凝成的羽翼，滑翔在这座金属铸成的城市上空。他飞得比所有汽车都高，穿过稀薄的云层后却发现自己成了落汤鸡——背包里的衣服和食物也是一样。冷风吹干了他的衣服，雅各布却被裹在其中，冻得瑟瑟发抖。但他不能停下，既然已经出发，亦无法回头。诚然，他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但是仍不知怎样面对安迪、亨利和高远……抑或吉先生为他准备的惩罚。

雅各布仅凭着意念在飞，像风一样轻盈。他所想的只有远离这座城市，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去。他要把危险带离那些对他而言最像亲人的人们。自兰爷爷死后，是他们接纳了他，接纳了这个怪物。

原谅我。

整个城市呼啸而过。灯火、烟花、金属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浮华、哀鸣和酒精，毒品像病毒般渗透大街小巷。也许，复仇者集团对摩尔拜的掌控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牢固。这也许就是吉先生隐藏在幕后的原因吧，在纷乱的权谋背后，他知道自己统治着的是什么。这根本就是一座无主之城。

艾尔在他脑海中疯狂地赞同。它出不来，雅各布得意地想，这双翅膀在消耗着它的力量。现在他下面是一片看起来更为安宁的土地，前方不远处就是星坠海，几艘来往于各个星球的载货飞船连接着码头的巨型电缆，船身的三分之二浸没在泛着波光的水面之下。它们中最大的起码要有一千米长，它的主舱敞开着，机翼折叠在两边，若是展开想必能够遮天蔽日。一些人忙碌地穿梭在它的各个舱室之间，运送铁皮箱装着的货物。

码头的主楼被做成不死鸟头部的形状，两只眼投射出两束强光，光柱时而射向星坠海表面，时而越过海湾照向对岸，没入黑暗之中。那对岸乃是落夜城，欧星的极北之地，据说光线比摩尔拜还要糟糕。那里倒是个不错的去处。雅各布想道，阴影能够为我提供保护，同时也能让艾尔融入其中。他落在一座临海的高大建筑顶端，与落夜城隔海相望。

雅各布身无分文，又不敢用那张植入自己右臂中的身份证从自己的账户中拿钱——他坚信如果那样做，公司很快就会得知他的去向。于是他决定以船员的身份登上一艘货船。码头上多得是没有身份证明的偷渡客，他只需混迹其中。

雅各布打开背包，拿出一片被雨水泡得膨胀的面包，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让他作呕，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