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1/2）

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怪物。——《樱花庄的宠物女孩》

————————————

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曲折，总算是旁敲侧击好说歹说把人哄好了，赶在午休结束之前把主歌和副歌的旋律定了下来。

“呼···总算是有个大概旋律了。”许雅倩长舒一口气。

——虽然现在这个旋律听上去支离破碎的，就像几个不相干的旋律东拼西凑起来一样，乍一听完全不像是一支曲子。

这句吐槽许雅倩费了老大劲才重新打碎了吞回去。

她怕自己说了，某人又要跟自己抬杠。

叶皓然看着站在钢琴前若无其事整理草稿的尹逸，又低下头检查了一遍面前的简谱，轻轻哼了几声，回过头冲一旁的许雅倩说道：“这个地方我觉得还能再改改。”

许雅倩心中叹了口气，回过头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嗯，你说···”

······

另一边，方卓艺偏过头问尹逸：“你为什么不考级呢？”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以她超十年的弹琴经验来看，这个人的钢琴水平绝对不在她之下。

甚至在即兴伴奏这方面，她还要远远逊色于他。

“没想过要往这方面发展。”

尹逸笑笑，整理了一下钢琴上的东西：“只是平时喜欢自己弹着玩而已。”

方卓艺想了想，犹豫了几秒，试探地问了句：“你的钢琴···是自学的吗？”

一般来说，大部分钢琴老师都会推荐自己的学生去考级。

毕竟这是让家长感受到自己孩子有所成长和收获的最直观途径。

可尹逸一开始就说了，自己没考级。

那他现在的钢琴水平···都是自己自学来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不仅是方卓艺自己在等一个回答，音乐室里另外两个人也竖起了耳朵，面上依旧若无其事地交谈着，实际上两人都在暗戳戳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尹逸目不斜视，手上依旧在整理东西，语气自然随意：“也不算，我有个妹妹，从小开始学音乐，现在在专门的音乐附中。”

“小时候家里给她请了专业级别的钢琴老师，我跟在她旁边偷学了点。”

“哦···这样啊。”方卓艺轻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某块紧绷的地方突然放松了。

仿佛突然挣开了某种枷锁，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轻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微微翘起，迎着冬日暖阳，显得格外灿烂。

“那很厉害啊！偷学都能学到这种程度！”

明明什么都没变。

差距依旧在。

区别依旧在。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这一刻让自己获得解脱。

不远处的叶皓然也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就合理了。

人家有钱有人脉有势力，能请到专业的钢琴老师上门一对一教学，自己只是小时候偶尔找玩音乐的表哥学吉他而已。

初始条件不一样。

资源也不一样。

他怎么跟人家比？

······

“也不知道她最近有没有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在学作曲。”

尹逸想了想，试探地说了一句：“要不我这周末找她帮帮忙？让她帮我们把现在这段旋律整理成正式的谱子。”

“好啊好啊！”

许雅倩凑上来，嘻嘻笑道：“有专业的来更好！我就怕到时候写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虽然平时五线谱和简谱看得多，但是自己上手写还是有点怵···”

“那就这么决定了。”

尹逸又抽出一张空白的纸：“谱子借我，我抄一下。”

叶皓然把纸递给他，直到这时他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声音也轻松了不少：“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找专业的人帮忙了···”

许雅倩听到这话，立刻偏过头，在叶皓然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了一阵，表情嫌弃至极。

方卓艺看到许雅倩这幅夸张的表情，立刻低下头捂住自己嘴角的笑。

虽然自己也打心底里感到厌烦，但她从来不会把这种负面情绪明晃晃摆脸上。

她可不想把关系弄僵。

毕竟“彼此谁都不待见谁”和“彼此见面就掐”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在重新整理好表情，心里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以后再找这个人合作我就是狗”后，许雅倩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眼睛瞪大：“呀，一点十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第一节是数学课，我怕自己睡过去！”

“如果真睡过去，我会被大魔王灭口的！”

她比了个夸张的砍头动作，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大踏步走出去。

临出门前还特意回过头嘱咐了句：“尹大佬！之后就交给你了！那张纸之后再还我也没关系的！”

尹逸没抬头，眼睛依旧黏在纸上，认真抄数字：“知道了。”

“那我也走了。”

方卓艺起身，将防尘布仔细铺在琴键上，轻轻阖上琴盖，走之前还把琴凳推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抱起自己的作业本施施然向外走去。

叶皓然想了想，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也打算回教室。

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尹逸跟前，说：“如果之后为了整体平衡···非要改旋律，你能跟你妹说别全改吗。”

“不然我怕最后出来的东西不能算是‘我们’的班歌了。”

尹逸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讶异，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这样啊···我到没想到这种情况。”

他点头微笑：“好，我会转达的。”

叶皓然闻言，心满意足地走了。

······

等所有人都走了后，尹逸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眼窗外和煦的阳光。

初冬的阳光并不刺眼，反而融融的，很柔和，但尹逸就是觉得这光太亮了。

晃到他眼睛都快瞎了。

眼前的场景模糊地像是打上了好几层重影，还时不时飞过一团白光，或是一群黑点。

眼球酸酸胀胀，上下眼皮在打架，大脑更是拧成了一团浆糊。

好困啊···

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宝贵的午休时间，大老远跑来这里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尹逸紧皱着眉，使劲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缓解这种眩晕，但大力揉了几分钟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最后他干脆放弃抵抗，趴在钢琴架上闭目养神。

再过十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要是他现在睡过去，这节课就别想上了。

要不干脆旷了吧···

反正以他现在的状态也听不进去。

算了，下节是林老师的课。

还是听吧···

······

最后他只在钢琴上休息了几秒，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半眯着眼打开了琴盖，手指自然下垂，掌心握空，呈放松姿态置于琴键上。

尹逸看着这黑白分明的琴键，闭上眼，手指轻轻用力，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十指流利地在黑白琴键中相互交错，一段流畅舒缓的旋律如行云流水般从指尖倾泻而出。

明明是轻缓的旋律，却有种生气勃勃、绵延不息的感觉。

就像两棵互相依偎着的树木，互相支撑，互为信仰，相约冲破厚厚的云层，在群山之巅接受金色灿阳的朝贺。

尹逸闭着眼，弹奏的动作流畅又熟练，就像是练过千百次一样。

“你现在的脾气可比初中好多了。”

听到这个声音，尹逸的动作顿了顿，旋律出现了一点杂音。

他睁开眼，手上动作未停，看到倚在门边的那人，有些无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墙角的。”

“嗯···”程陌慢悠悠走进来，冲尹逸挑了挑眉：“一开始？”

“你跟踪我？”尹逸皱着眉看他。

“没。”程陌否认：“寝室和教室都不见你人，猜到你可能在这里，就过来了。”

尹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呵呵。”

“这是什么曲子。”

程陌走到钢琴旁，有些新奇地看着黑白琴键上灵活翻转的纤长手指：“还挺好听的。”

尹逸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真想知道你自己查啊，反正我说了你也没听过。”

程陌闻言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再追问，也没缺心眼地真按他说的那样用手表查。

虽然他的智能手表的确有这个功能。

他手肘撑在钢琴上，歪着头闲闲地看着尹逸露出来的手腕。

那块皮肤白皙得有些病态，侧方一节骨头微微凸起，衬得手腕越发纤细，像是一捏就会碎一样。

纤瘦的少年低头敛眉，背着光，明明是精致昳丽到跟寡淡这个词此生无缘的长相，硬生生被那张无甚表情的脸磋磨干净。

要不是能从琴声里听出些许情感，你根本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捕捉到一点情绪。

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端坐着，像一个精美的雕塑。

“我还以为你不会管这件事。”

程陌轻笑了声：“我都做好准备花钱专门请一个音乐团队了。”

曲子演奏到中段，尹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整个旋律变得有些激昂起来。

“也是个办法，不过是最末端的办法。”

程陌点头赞同：“但是最省事。”

他伸出手轻轻拨了拨尹逸耳边的头发：“我可没这么多耐心去做周旋。”

不仅要寻好时机，还要同时照顾到这么多人的情绪。

他可没这个闲心和功夫。

“我比较习惯向下布置任务，确定期限和奖惩，然后坐着等最终结果就行。”

尹逸偏了偏头，躲过那只作怪的手，对此评价：“资本家丑恶的嘴脸。”

程陌不置可否：“多谢夸赞。”

尹逸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淡唇轻启：“‘平时大家都是善人，至少大家都是普通人。然而正因为一到紧要关头就会突然变成恶人，所以才可怕，所以才不能大意。’”

程陌莞尔：“夏目漱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