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二十四番花信之六（1/2）

那个回眸, 像是一个神秘又迷人的爻，引人入境。

他追随着这一抹蛛丝马迹，走过残雪消融的孟春，泄冰淙淙, 是泠泠浅笑；走过烟雨濛濛的仲春；疏影婆娑，是翩翩竹笑；走过草长莺飞的暮春, 东风一涡, 是海棠晚笑。他走过三春光景，走过长街小巷，可是，寻不到。

日落了，他从不曾这样着迷于晚春黄昏中的紫禁城，白日里的巍巍帝范荡然无存，更像是一位后妃，远山是她的青黛, 晚霞是她的红妆，变幻的云霭是她千般的仪态……太阳完全落下，月亮升起了，月华如洗, 万象一澄，那样的清澈与高洁, 那不是后妃, 而是一位……公主。

他就是这样随心所想, 在第二天清晨走进了公主胡同。这条街真正的名字叫做堂子胡同, 因有一座公主府座落于此而得了这俗名。

京城有很多王府、公主府，这座公主府不是最大的，不是最奢华的，却是最传奇的。追溯而上，这里最初是明朝崇祯帝宠爱的田贵妃之父，田国丈的府邸。当初，乱世飘摇，田国丈为了结交手握兵权的吴三桂，在这座府中设宴款待。吴三桂与绝世美人陈圆圆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里。之后，它成为了吴氏的宅邸。李闯王进北京，逼死了崇祯皇帝，闯王大将刘宗敏血洗吴家，当众劫走陈圆圆，也是在这里。再之后，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降了大清，封为平西王，定居在云南，却送世子吴应熊进京为质，仍旧住在这里。吴应熊迎娶建宁公主，成了驸马，这里曾一度改名为驸马府。可惜好景不长，三藩之乱后，吴应熊父子伏诛，驸马府的匾额悄然摘下，换以‘公主府’，用来安置建宁公主。

鄂尔泰来到公主胡同的时候天色尚早，一片寂静，只有送水车辘辘地碾过土道。他不觉也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搅扰了这份寂静。

胡同口一座小院开了门，吱呦一声，一个姑娘走出门来，一抬脸，便怔了，片刻，慢慢笑了出来，那笑自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漾在眉梢，涵进眼角。

如果这份笑意仍然矜持，当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她便再忍不住，轻笑出声，用手略掩了口。

他说：“我走坏了三双靴子，四双鞋。”

她不信，他的黑鞋白袜一尘不染，裤脚也干净齐整的束着，不像是风尘仆仆，不过……又有点信，他黑了些，似乎也瘦了些。

她问：“你不会骑马的吗？”

“我的马太快，我怕漏下了什么。”

她往门边一让，应该……就算是礼数吧，也该请他进来坐坐。太阳正好升起，曙光染红了不远处高高的屋宇大门，‘公主府’三个字明晃晃地刺进她的眼睛，仿佛提醒着什么，她顿了一下，很自然地向后合上了小院门。

京城人最讲究老礼，这样的拒客，再明显不过。

谁想……鄂尔泰一撩大襟，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我太累了，歇一歇。”

若是旁人，该有多粗俗无赖，可换做他，却是洒脱不拘。这样一来，倒像是她礼数不周，一时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好。

好在他没留给她难堪的时间：“上次姑娘说，新居落成后，让我帮着看看风水来着？”

“请看。”

“这里是胡同口，天高地阔，八面来风——天下有风。天为巺，风为乾，上巺下乾，是姤卦。”

她知道他必是一番吉利词，新居落成，倒也恰当，只是听到这个姤卦，难免脸上一热。

“不对么？”他笑着说，“姤者，逅也，乃是男女相遇。”

她并不示弱：“只可惜，这个姤的卦象，是一女遇五男。这个女人，不一般，象上说，‘女壮，勿用取女’。”

“一般的女人，又怎么会费了我三双靴子四双鞋？再者说，五男又如何？姑娘是闺英阁秀，也许将来能够以女率男，何止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