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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官复原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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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官复原职

1、三个女人

从驻京办回到东州后,因“肖贾大案”的牵连,丁能通被双规了一段时间,说清问题后,组织上派他到省委党校学习,在党校学习结业后,便赋闲在家,组织上迟迟没有给丁能通下结论。

正值两会,由于刚刚发生了肖鸿林、贾朝轩腐败大案,所以这次换届倍受瞩目。其实,结果也都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市委老书记王元章调任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市委副书记洪文山顺理成章地接替了王元章,成为新任东州市市委书记。

让洪文山主政东州市新一届领导班子,省委书记林白和省长赵长征起初意见并不统一,赵长征认为,洪文山一直主抓纪律检查工作,根本不懂经济,东州市是清江省经济腾飞的发动机,应该派一位既讲政治又懂经济的市委书记;林白则不敢苟同,他觉得肖鸿林、贾朝轩之所以腐败掉了,就是因为市委一班人重经济轻政治,一味追求gdp,为了追求gdp,不惜违规违纪违法,终于酿成了一场重大政治灾难。

省委常委会经过再三讨论,报中组部同意,还是林白的意见占了上风,洪文山终于走马上任,但是林白不是没有考虑赵长征的意见,他为东州物色了一位经济专家型的市长。这就是此次东州市两会报出的最大冷门。

起初一直传言东州市新任市长有可能是省委副书记刘光大或者是常务副省长梅红军,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就任清江省副省长不到一年的原清江大学副校长,经济学博士夏闻天夺了个头彩,刚刚年过四十四岁生日就走马上任,以高票当选了拥有八百万人口的清江省省会古城东州市市长。

这让东州官场上那些摸爬滚打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宿将老兵们产生了许多质疑,东州可是拥有八百万人口的省会工业大市,清江省乃至北方地区经济腾飞的发动机,这么年轻的市长会不会只是个纸上谈兵的马谡,就连新任市委书记洪文山也捏着一把汗。

新任市长夏闻天并没引起丁能通的兴趣,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心灰意冷的丁能通心里清楚自己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组织上给个处分是躲不过去了,就是不知道会给个什么样的处分,以丁能通的性格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但是“肖贾大案”过后,自己似乎失去了政治根基,过去肖鸿林当东州市市长时,自己因为曾经给他当过秘书,人人高看一眼,再加上,自己任驻京办主任这几年,左右逢源,苦心经营,有了很好的人脉,可是肖鸿林一倒台,自己这么一受牵连,好像一夜之间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都没了。奶奶的,都说世态炎凉,丁能通现在才深有体会。

更令丁能通万万没有想到是,与自己资历相当的林大可和何振东双双当选东州市副市长,这难免让他心里酸溜溜的。自己现在不敢奢望有林大可、何振东那样的前程了,但是对重返驻京办主任的岗位还没死心。

为了自己的前途,丁能通曾几次下决心去找林大可,让他出面替自己说几句话,可是又碍于脸面,不愿意出头,找市委书记洪文山就更没有勇气了,因为洪文山是纪委书记出身,又配合中纪委、省纪委主抓了“肖贾大案”,丁能通一想到洪文山心里就发紧。

异常苦闷的丁能通非常思念远在加拿大的妻子和儿子,内心的孤独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母,透明得让他什么也看不见,可它那无数带刺的触角却无时无刻不在向他挥舞。此时,他有些后悔让衣雪和儿子移民去了加拿大,以至于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时值冬末,春寒料峭的东州古城一片肃杀,窗外黑漆漆的,抽冷子响了几声春雷,雨丝均匀得像用箩筛过的细沙,蟋蟋簌簌地雾一样地糊在玻璃上。

丁能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握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左手的香烟即将燃尽,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丁能通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心却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丁能通吓了一跳,长长的烟灰抖落在睡裤上,把纯睡裤烧了一个洞,他赶紧扑落掉烟灰,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内,接听电话。

听到甜滋滋的一声“通哥”,丁能通像从头到脚激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了,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让自己即将背上处分的原皇县驻京办主任,也是他从北京回来后一直想见上一面的情人罗小梅。

“通哥,别闷着了,我请你喝酒!”罗小梅温柔地说。

“什么由头,请我喝酒?”

丁能通对罗小梅的突然出现有几分欣喜,但是口气上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通哥,去了一趟北京恭王府还没想明白,恭王府里不仅有福字碑,还有独乐峰,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是你发挥才能的舞台,小妹有好事相告!”

丁能通苦笑了笑放下电话,他已经不企盼有什么好事了,对他来说最大的好事就是组织上对自己的问题赶紧有个结论,哪怕是开除公职也比这么不清不白地耗着强。

丁能通穿上衣服,又照着镜子梳了梳头,镜子里的面孔一脸的惆怅,两鬓落腮胡子茬泛着青黑,显得脸色憔悴,这还是那个风流倜傥,左右逢源,诡谲圆滑的丁能通吗?他想刮刮胡子,又摇了摇头,随手从茶几上拿了盒中华烟揣在口袋里,匆匆忙忙下了楼。

凉丝丝的风裹着雨丝,针扎一般打在脸上,丁能通精神一振,他一头钻进罗小梅的红色奔驰,车内不仅暖融融的,还飘荡着缕缕馨香。

罗小梅妩媚地看着他没说话,丁能通却冷冷地说了一句,“小梅,一年多不见,鸟枪换炮了?”

丁能通的意思很明白,罗小梅一直开着红色本田车,怎么一年多不见,就换成了奔驰了?看来卉餐厅经营有方,罗小梅显然已经发财了。

丁能通之所以口气冷是因为他一直生罗小梅的气,这个自己一直深爱着的女人在自己被双规放出来后,就一直拒绝见他,就连“肖贾大案”后,丁能通停职反省就没见过罗小梅的影子。丁能通心里清楚,罗小梅突然要见自己,决不是仅仅请自己喝酒这么简单。

罗小梅似乎看透了丁能通心思,莞尔一笑说:“通哥,还生我的气呢?我知道你挑我理了,没及时来看你,是不想给别人以口实,而且我坚信你不会有大事,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通哥,你爱财,但是不贪财,是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人,这次你受‘肖贾大案’牵连,我不想因为我爱你,被你的对立面或肖鸿林、贾朝轩的对立面所利用,对你落井下石,其实,在这场大案中,你经受了考验,基本把握住了自己。”

罗小梅的话坦诚实在,让丁能通孤寂的内心涌进一丝暖流,他情绪好了许多,温声地问:“想请我吃什么?我一天到晚竟吃方便面了!”

罗小梅把车发动着,缓缓踩动油门,微笑着说:“给你补一补,去秦都鱼翅庄吧。”

一提秦都鱼翅庄,丁能通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罗小梅很快察觉到,娇柔地问:“通哥,怎么?不想去秦都?”

丁能通疑惑地问:“小梅,陈富忠被抓以后,秦都鱼翅庄一直停业,怎么又开业了呢?”

罗小梅娇嗔地说:“你呀,一直在家闷着,都快闷傻了,秦都鱼翅庄早换主人了,现在不仅开业了,而且生意比以前还火。”

丁能通更加疑惑了,他好奇地问:“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接黑老大陈富忠的生意?”

罗小梅卖关子地说:“通哥,陈富忠无亲无故,敢接手他生意的还能是谁?是个美女呗!”

“不会是林娟娟吧!”

丁能通话一出口便圆睁二目地望着罗小梅。

罗小梅笑盈盈地说:“通哥,陈富忠被抓,还是你报的案,林娟娟因为这事流了产,如今袁锡藩被抓,林娟娟不愿意守着囚犯过一辈子,两个人离了婚,陈富忠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又没有什么亲人,便把北都集团所有企业都转给了林娟娟,林娟娟现在不仅拥有秦都鱼翅庄,还拥有与香港黄河集团共同开发的五星级酒店北都大饭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这个小女人简直是一夜暴富。”

袁锡藩这位昔日东州市的副市长是和肖鸿林、贾朝轩一起栽倒的,当时黑老大陈富忠为了掌控袁锡藩,竟然把自己的情人林娟娟安插在副市长家当保姆,结果鸡飞蛋打。陈富忠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一千五百万,但是办案的原则是对人不对公司,毕竟企业养活着两三千员工。

“那北都大厦呢?”

“北都大厦被罚没给银行抵债了。”

丁能通听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富忠和袁锡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保姆的命运会如此传奇,简直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丁能通点了一支香烟,静静地吸着,情不自禁地端详着罗小梅,很长时间没有与眼前的女人有肌肤之亲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缠绵!

罗小梅从来都不是那种娇艳的美人,但楚楚风韵,眼波生动,一颦一笑,顾盼生姿,这是一个既有魅力又有主见的女人,尽管组织上对丁能通的生活作风问题给予了严厉的批评,但是丁能通仍然放不下眼前这个让他无数次魂牵梦绕的美丽女人。

罗小梅把车开到秦都鱼翅庄门前,丁能通心里有些打鼓,不知为什么,自从“肖贾大案”后,丁能通特别不愿意遇见熟人,也许是因为组织上一直没给定论,虚荣心在作怪吧,丁能通总觉得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秦都鱼翅庄门前停满了豪华轿车,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仿佛在炫耀着生意的红火,丁能通心想,哪台车到这儿不得扔个三千五千的,生意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就跟抢银行差不多了。

丁能通怕遇上熟人,他知道在这里太容易遇上熟人了,他不顾罗小梅跟着,一个人低着头径直钻进了包房。

一进包房,罗小梅就娇嗔道:“通哥,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干嘛像做贼似的?”

丁能通不好意思地说:“小梅,别忘了组织上还没给我定论,我不愿意让一些势力小人看我的笑话。”

罗小梅一边用手巾帕擦手一边说:“通哥,我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前程。”

罗小梅说完,妩媚地看了丁能通一眼,拿起菜谱吩咐服务小姐上一份鱼翅,又点了一份参杞牛鞭炖萝卜。

丁能通开玩笑地说:“小梅,我可很长时间没开枪了,你这么补我,小心我走了火。”

罗小梅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丁能通的眼睛,“通哥,别忘了我是你的专职靶场,就怕你的子弹不上膛。”

罗小梅话一出口,丁能通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很显然埋在心底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为了这个女人前程都快丢了,还不长记性!”

丁能通平息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地问:“小梅,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消息?”

罗小梅点完菜,莞尔一笑,“通哥,不着急,咱们边吃边聊。”

很快菜就上齐了,罗小梅端起斟满红酒的酒杯深情地说:“通哥,人生的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我坚信你不是一蹶不振的人,来,干一杯!”

望着罗小梅昂起洁白的脖颈满饮了一杯红酒,丁能通突然对眼前的女人油然而生莫名的崇拜,他忽然意识到罗小梅的美不是她的面容,不是她的身段,而是她的气质,她的情调,她的品位,伴随着下肚的红酒,丁能通的心忽然涌上一股微甜微酸的感觉,有一种充满伤感的快慰。

“小梅,说实话,我真留恋我们在北京的日子,也许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丁能通无限感慨地说。

“通哥,人生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是辞职吧,我们一起干一番事业,一定会让官场的人刮目相看的!”

罗小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迫不及待地望着丁能通,希望在第一时间得到他的呼应。可是丁能通半晌没说话,他慢悠悠地拿出一支软包中华烟,用舌头舔了舔,然后拿起打火机点上火,运足丹田气吸了一口。

烟慢慢地从鼻孔里冒出来,直到冒尽,丁能通才缓缓地问道:“小梅,我一上你的奔驰六百就知道你发财了,只是不知道什么营生发的这么快,不可能是卉餐厅吧?”

罗小梅松了一口气道:“通哥,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实话告诉你,我又回皇县了,和几个有实力的老板一起贷款买下了皇县最好的钼矿,我现在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不过我想请你给我做总经理,通哥,我们一起做吧!”

“皇县最好的钼矿不是香港黄河集团投资开发的吗?那是你当皇县驻京办主任时招商引资的最大政绩,还是我牵线搭桥陪水敬洪考察的呢。”

正是这次考察,罗小梅和丁能通在温泉山坠入情网,想起那个柔情似水的夜晚,罗小梅脸颊闪过一丝绯红,她扑哧一笑说:“通哥,你还真在家呆傻了,‘肖贾大案’发生时,与肖鸿林、贾朝轩有关系的外商怕受牵连,纷纷撤资,香港黄河集团与肖鸿林、贾朝轩的关系就更近了,是带头撤资的,当时水敬洪找到张铁男希望县里帮着找买家,张铁男就找到了我,这么好的生意我当然接了,就找了几家有实力的老板合股买了下来。怎么样,通哥,一起做吧!”

包房内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墙上挂着法国人物大师安格尔的名画《泉》,一位举罐倒水的裸体少女身体略呈s型,婀娜多姿,双目透出清纯,虽然身体袒露,却让人觉得她如清泉般圣洁。

丁能通凝视着这幅恬静、抒情和纯美的名画,耳畔仿佛听到了瓦罐倒出的水声,清洁剔透的泉水滋润着少女洁白如玉的身躯,也搅乱了丁能通如麻的心绪。

丁能通不忍心离开自己奋斗多年的官场,一旦离开就意味着自己前三十五六年的奋斗付诸东流了,一切得从零开始。

罗小梅是一位可以为心灰意冷的男人鼓足勇气,同时又能把志存高远的男人惯坏了的女人,丁能通即使一败涂地,也不可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打工,这不是他的性格,他的自尊心容不得他逃离官场,他不甘心,人就这么一辈子,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哪里容得下他回头。

不过有一点丁能通是坚信的,组织没有轻易给他下结论,这说明对他的问题很慎重,慎重就好,也许组织上综合考虑自己在“肖贾大案”中的表现,放自己一马也未可知。总之,罗小梅有罗小梅的路,自己有自己的路,这似乎与爱情无关,尽管罗小梅今天的举动至少一半出自爱情,可是丁能通是喜欢感化坏女人的男人,并不喜欢被好女人感动,更不喜欢被占了上风的女人所左右。

“小梅,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丁能通婉言谢绝道。

刚说到关键处,忽然有人敲门,还未等罗小梅起身开门,两个女人春风扑面般咯咯笑着端着酒杯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女人身上释放着炫目的光芒,丁能通看见心头一振,胸口空空地晃悠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走在后面的女人皮肤如凝脂般乳白,深陷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以及棱角分明的嘴唇,简直是秀色可餐。

后面的女人一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流动着微甜的湿润,丁能通暗自感叹,这是个注定不能过常人生活的女人。颇有小仲马笔下《茶女》里的女主人公玛格丽特的风韵。

走在前面的女人丁能通认识,是东州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苏红袖,丁能通一向把这朵交际比作曹禺笔下《日出》里的陈白露,后面的女人不认识,经苏红袖介绍才知道,原来是秦都鱼翅庄的现任老板林娟娟。

“通哥,听说你去加拿大看衣雪了,衣雪好吗?什么时候把小妹也移民到加拿大去,我做梦都想去加拿大生活!”苏红袖半是关心半是娇嗔地说。

丁能通太了解这个交际了,自从贾朝轩被捕以后,她就矢口否定与贾朝轩的情人关系,逢人便解释她和贾朝轩没有任何关系,看上谁也不会看上贾朝轩的,大有欲盖弥彰之嫌。

丁能通也能够理解,苏红袖是专门寄生在有权有势的男人身上的吸血虫,吸干一个会换一个再吸,丁能通不知道苏红袖离开贾朝轩后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新目标,但是丁能通坚信苏红袖一定选好了对象。

丁能通知道苏红袖对自己半嗔半媚不过是逢场作戏,便半真半假地问道:“红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吃饭?”

林娟娟妩媚地笑了笑插嘴道:“丁主任,秦都鱼翅庄的服务员都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就是东州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来秦都吃过饭,就会记住,再来就会通知老板,我请红袖姐吃饭,服务员说,丁主任来了,我和红袖赶紧过来敬酒,丁主任,我还没机会谢你呢,陈富忠到我家挟持我时,要不是你及时报案,后果不堪设想,我是特意来敬您酒的!”

林娟娟的话让丁能通暗自感叹,当时陈富忠被公安部通缉,走投无路,逃到了袁锡藩家中,当时袁锡藩陪肖鸿林正在国外招商,林娟娟怀着身孕,丁能通去肖鸿林家时,见林娟娟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上了楼,丁能通一下子认出了陈富忠,知道林娟娟的处境很危险,便向市刑警支队支队长石存山报了案,林娟娟虽无大碍,却流了产。

林娟娟说得诚恳,罗小梅听得却不以为然,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会卖乖,如果没有陈富忠,哪会有你的今天!

罗小梅冷笑着揶揄道:“林小姐,你不也是因祸得福嘛!”

苏红袖走进包房的一刹那,就被罗小梅的气度和姿色给震住了,她心里酸溜溜地不是个滋味,因为苏红袖也暗恋过丁能通,正因为这一点才和衣雪成了最好的朋友。

苏红袖望着罗小梅触目惊心的美丽,醋劲十足地说:“通哥,还不把你的红颜知己给我们介绍介绍!”

丁能通马上意识到冷落了罗小梅,便得意地介绍道:“这位是原皇县驻京办主任罗小梅,现在是博园卉餐厅的老板。”

“罗小姐,久闻大名,听过不少你和能通的故事,我和能通的夫人衣雪是好朋友,衣雪可是个醋罐子。”

苏红袖的语气傲慢,话里有话,林娟娟赶紧打圆场地说:“红袖姐,小梅姐可是位巾帼英雄,听我的合资方香港黄河集团的总经理水敬洪说,小梅姐目前是皇县钼矿最大的老板。”

林娟娟的话让丁能通心里微微一震,他心想,林娟娟称香港黄河集团为自己的合资方,一定是指北都大饭店了,如果香港黄河集团因“肖贾大案”而撤资,为什么只转手了钼矿,不转手北都大饭店呢?丁能通觉得很蹊跷,但他此时是泥菩萨,根本无心弄清其中的原由。

丁能通清楚,香港黄河集团总经理水敬洪和苏红袖很熟的,水敬洪曾经多次陪贾朝轩登临香港赌船,苏红袖也陪着去过几次。

苏红袖是个玲珑剔透的女人,她从林娟娟的口气中听出了罗小梅的分量,马上收起傲慢的口气面带微笑地说:“既然大家都是圈里人,小梅,这是我的名片,企业需要宣传时,别忘了找我,我愿意效犬马之力!”

罗小梅是极精明的女人,她知道苏红袖将来一定有用,便客客气气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下子认识了两个好姐妹,能通,我们大家干一杯!”

众人在罗小梅的提议下,都一饮而尽。

林娟娟干了杯中酒后说:“丁大哥,小梅姐,你们慢用,希望你们常来,改天我请客,市社保局房局长在隔壁呢,我和红袖去敬杯酒。”

林娟娟说完莞尔一笑,与苏红袖一起转身推门出去,丁能通望着两个倩影风摆荷塘般离去,心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要把自己掀起,一种刻骨铭心的嫉妒油然而起。

所谓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局长房成高,是市委书记洪文山就任省纪委副书记时的秘书,在省里时还只是正处级秘书,随洪文山到东州后,没几天,就升任市委办公厅副主任,洪文山刚刚升任市委书记两个月,房成高便走马上任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局长,想一想自己眼下的处境,丁能通大有此一时,彼一时的慨叹。

罗小梅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情,给他斟了一杯红酒宽慰道:“通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太好受,辞职的事,我不逼你,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我,其实人生在世有没有分量靠的是实力,真正的实力是靠事业带来的,而不是职业,职业是永远给别人做嫁衣,官当的再大也是职业,除非你能成为领袖,事业上取得的成绩才是自己的,事业是一生的追求,永远不会退休的。”

丁能通对罗小梅的话很是震动,他没想到罗小梅不仅有主见,而且有思想。在苦闷的日子里,丁能通对人生做过一些思考,他觉得选择一个朋友就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其实,官场上也是如此,选择了一个上司也就选择了一种前程。遗憾的是官场上的人都懂得与他人斗,而忽视了斗自己,丁能通觉得如果再让自己回到市驻京办,他一定会尝试与他人斗不如与自己的能力斗,没想到罗小梅关于事业与职业的观点又触及了丁能通内心的神经,他想,如果有机会再回驻京办,一定要证明给罗小梅看,其实官场也可以当事业来做。

离开秦都鱼翅庄时,罗小梅还要请丁能通去夜总会坐一坐,被丁能通拒绝了,其实,罗小梅很想到五星级酒店开房间与丁能通独处一晚,但她看出来丁能通心绪不佳,也没勉强。

罗小梅坚信丁能通无论同意不同意辞职,他都离不开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不是自私的,她是唯一不与心爱的男人斗心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向爱她的男人敞开心扉,爱她的男人即使死也要死在她的心里的。

丁能通没让罗小梅送,蒙蒙细雨刚停,空气清新得很,很长时间没有独自散步了,他想一个人走走,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必要主动找市纪委或市委组织部领导谈谈。

2、伯乐

丁能通一觉睡到上午十点钟,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顿时精神起来。

“丁主任,我是夏市长的秘书龙小波,夏市长请你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龙小波在给夏闻天当秘书前,是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一处的副处长,丁能通给肖鸿林当秘书时,龙小波是综合一处主任科员,所以两个人很熟。

“小波,能不能透露一下夏市长找我谈什么?”

丁能通非常纳闷,为什么夏闻天市长会突然找自己,代表组织上找我的应该是市纪委书记或市委组织部部长,对于自己所犯的错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市长代表组织找自己谈话,他百思不得其解。

“对不起,丁主任,夏市长找你谈什么,我不太清楚,总之,让你马上来一趟。”

丁能通放下电话苦笑了笑,心想,自己就是市长秘书出身,保密是最基本的职责,他索性什么也不想,赶紧起床洗漱,什么东西也没吃,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丁能通走出楼道,望了一眼天空,几朵白云散在空中,很像蓝色的海面上泛着洁白的帆,顷刻间,丁能通便觉得世事真是如同这天际间的白云,去来无迹,卷舒不定,也不知此时的肖鸿林、贾朝轩、袁锡藩这些昔日东州巨头,如今在监狱内是个什么境遇,想必案子也快判了,还有钱学礼这昔日的死对头,听说可能判死刑或死缓,真可谓命悬一线啊!

丁能通下了出租车,惴惴不安地走进市政府大门,自己从未与夏闻天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工业大市的市长,能否驾驭起东州这艘搁浅的大船。肖鸿林、贾朝轩等人腐败掉了,留给新一届领导班子的是一支人心涣散的干部队伍,老百姓更是议论纷纷,累数祸患,“肖贾”等人败坏了干部队伍,给东州市乃至清江省的经济建设带来巨大的损失,严重损害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崇高威信,应该说,夏闻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丁能通走进龙小波办公室时,龙小波正在整理文件,他见丁能通走进来,很热情地与丁能通握手。

“丁主任,你先等一会儿,夏市长与林市长正在谈话。”

丁能通坐在沙发上,龙小波在饮水机上给丁能通倒了一杯水。自从“肖贾大案”案发后,丁能通就没见过林大可,想不到林大可升得这么快,竟然取代了贾朝轩,成了东州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真是世事难料啊!

“小波,这几个月我消息闭塞,你知道郑卫国、顾怀远的去向吗?”

丁能通只知道,郑卫国和顾怀远是随着肖鸿林、贾朝轩一起被双规的,后来听说郑卫国有立功表现,顾怀远没有发现什么违纪的事情,两个人都解除了双规,但是丁能通心里清楚,在政治上是最怕跟错人的,一旦跟错了人,你的政治前程就算终止了。丁能通觉得郑卫国、顾怀远即使不开除公职,在官场上也没有什么干头了,何况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会寻找东山再起的路。

“郑卫国有重大立功表现,免于起诉,开除了党籍和公职,听说被林氏集团高薪聘请为总经理了。”龙小波递给丁能通一支烟,又给他点上了火说。

“林氏集团?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丁能通蹙着眉头问道。

“林氏集团也是最近半年才崛起的,老板是袁锡藩离了婚的小老婆林娟娟。”

丁能通这才恍然大悟,“小波,顾怀远去哪里了?”

“市政府办公厅给他留了个综合二处处长的位置。”

“那不是为林市长服务嘛!”

“正是,可这小子不干,非要辞职,听说闷在家里写小说呢。”

“看来顾怀远是看破了官场了,想通过著书立说成名成家呀!”丁能通感叹地说。

“写书是个苦差事,这小子能耐得住寂寞吗?”龙小波不解地问。

“小波,你不了解顾怀远,怀远可是个颇有心劲儿的人,以他的阅历、才学和文笔,只要能耐得住寂寞,准能成事。”

两个人正说着话,里屋夏闻天办公室传出林大可爽朗的笑声,接着门开了,林大可和夏闻天一起走了出来,看样子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市长和常务副市长是一对矛盾体,历届关系都很微妙,起初配合都很默契,时间长了,矛盾就逐渐暴露出来。市长会觉得常务副市长揽权,摆不正位置,有野心;常务副市长会觉得一把手心胸小,没水平,生性多疑,早就该让位了。于是关系愈加微妙,从外松内紧到公开叫劲,最后是二虎相争,两败俱伤。

丁能通是看着肖鸿林和贾朝轩由暗斗到明争,最后双双腐败倒台的,如今的夏闻天与林大可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也越来越微妙起来呢?

林大可先看见了丁能通,他还像以前一样爽朗地喊了一声:“哟,能通,你怎么在这儿?”

丁能通从沙发上赶紧起身,腼腆地笑了笑说:“夏市长找我。”

“哟,你就是丁能通同志?”

夏闻天一边打招呼一边主动与丁能通握了握手,就在握手的一刹那,丁能通感觉到夏闻天约他来是善意的,说不定是一次机会,因为他从夏闻天温和的口气中体味到了一种领导式的关怀。

丁能通借着握手的时机,着实打量了夏闻天几眼,夏闻天细高个,白白净净的,梳着整齐的分头,一幅金丝边眼镜,鼻直口阔,浓眉下眼镜后有一双典型的知识分子式的目光,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十分干练博学。

“夏市长,看来你们还不太熟悉,丁能通可是咱们东州市政府的特殊人才,他在北京城活动活动,咱们许多事情都能省不少心啊!”

林大可的夸奖让丁能通又看见了一丝曙光。

“是呀,这次请丁能通同志来,就是要谈谈驻京办的工作。”

夏闻天的话让丁能通眼前一亮,心想,听夏市长的口气像是要代表组织找自己谈话,只是丁能通想不明白,为什么市长亲自找自己谈话,而不是组织部门或纪检部门。规格再高一点也应该是主管市委副书记。当然仅仅是谈工作,自己可以直接向市长汇报,但按市长分工主管驻京办的应该是常务副市长,汇报工作,也应该先向林大可汇报。

丁能通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两位领导。

“好,夏市长,你们谈吧,能通,和夏市长谈完,到我办公室坐一坐,我有话对你说。”

林大可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夏闻天非常热情地将丁能通让进自己的办公室,龙小波也跟了进来,重新给丁能通沏了茶,又给夏闻天的不锈钢杯子蓄满了水。然后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能通同志,”夏闻天将自己的烟递给丁能通一支,丁能通赶紧掏出打火机给夏闻天点上火,自己也点了一支静静地吸了一口。

“这次找你来是想好好和你谈谈,昨天市委开了常委会,在我的提议下,专门讨论了你的问题,本来应该组织部或纪委的领导找你谈,但我也是市委副书记,我在常委会上就大包大揽越俎代庖了。”

说到这儿,夏闻天拿起不锈钢杯子呷了一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应该说组织上对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出来的组织性、原则性是满意的,特别是在‘肖贾大案’中积极配合组织,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当然有些同志认为你没能抵挡住色情关,又有严重违纪行为,我的意见是人无完人,看一个人要看主流,应该说在复杂的反腐败斗争中,你丁能通还是基本经受住了考验,我相信经过这场反腐败斗争的洗礼,你在今后的工作中头脑会时刻保持清醒,会更加成熟,更加能经受住金钱关、权力关和美色关的考验。我认为像你这种经过反腐败斗争考验的人,组织上应该启用,不应该抛弃!常委会上,大家基本同意了我的观点,不过处分还是要处分的,一方面是为了让你记住这个教训,另一方面也警醒其他人记住党纪是个高压线,碰不得。”

“夏市长,无论给我什么处分,我都能接受,我感激组织没有抛弃我!”

丁能通心想,无论给我什么处分,总算有结论了,这比每天为自己前程猜闷要好。

“组织上决定,免去你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职务,给你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你有什么意见吗?”夏闻天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问。

“我没意见,接受组织的处分。”

谜底揭开了,气氛缓和了许多。

“关于你的工作安排,我的意见是你仍然回驻京办工作,文山同志也是这个意见,他在常委会上说,‘还是让丁能通回驻京办吧,只有丁能通这小子能弄明白紫禁城,再者说,北京园还留一屁股屎,他不擦谁替他擦?’洪书记的话糙了点,但是有道理。我了解过,你在驻京办的工作还是很出色的,但是,应该承认驻京办之所以兴盛是由于中央各部委资源配置权力太大,财政转移支付程序欠透明等制度支持的,这涉及中央与地方关系的重新审视,当然这也造成了驻京办语义含混,活动暧昧,身影灰蒙的特征,我的意见是,你这次重新上任后,好好搞搞调研,看看驻京办到底应该怎样整改更能发挥积极作用,我倾向于撤掉东州市所有县区的办事处,把职能全部转化给市驻京办,东州市政府辖区内在北京要强化市驻京办功能,将来各县区在北京办事,遇到困难,都要找市驻京办,市驻京办的担子会越来越重,我希望你到北京后抓紧调研,争取尽快拿出整改方案。”

夏闻天的话不仅中肯,而且语重心长,丁能通着实松了口气,而且暗自庆幸,他原来担心组织上会开除自己的党籍,留党察看一年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看来夏闻天很欣赏自己没在“肖贾大案”中陷得很深,夏市长是个很明眼的人,他觉得只有经过风浪考验的人才不至于陷入旋涡,夏闻天无疑是自己的伯乐,知音!

丁能通感动了,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在人生最坎坷的当口,遇上了一位好领导,丁能通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夏市长脸上争彩!

夏闻天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着又递给丁能通一支烟,丁能通本来想表几句决心,但是由于激动,思绪很乱。

丁能通猛吸几口烟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说:“夏市长,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不过,整改驻京办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驻京办的职能是由现存政府体制造成的,中央各部委办局总喜欢管一些该交给市场的东西,政府管的越多,‘跑部钱进’就越厉害,权威是在神秘的氛围下产生的,信息上下不通,典型的表现就是决策暗箱操作,以及更高层对行政公共信息的垄断,这是驻京办诞生的背景,眼下由于中央和地方的事权、财权划分不清,还不能彻底打破财政转移支付不透明、不规范的状态,这是驻京办的职能得不到根本转变的原因,即使撤掉了,还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再建立起来。夏市长,方案我可以拿,但是大背景大环境不变,举东州一市之力,整改驻京办,有可能在与其它城市的竞争中吃亏,这一点您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呀!”

应该说丁能通的态度是诚恳的,他不愿意长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市长一上任就碰钉子,更珍惜这位有魄力的年轻市长敢于启用自己这个犯过错误的干部,这是需要极大政治勇气的。

夏闻天不是没有考虑这些问题,或者说正是由于他对丁能通提出的问题有过深思熟虑,他才下决心要整改东州市政府辖区的驻京办,因为他整改的目的不是要削弱驻京办的职能,恰恰是要加强,准备撤掉各县区的驻京办,目的也是集中主要人力物力财力强化市驻京办的职能,因为中国的市场经济,必定是有中国特色的,这个特色决定了各级政府谁财大气粗,谁就更容易打通关节,争取到国家资金和项目支持。

夏闻天上任不久,便通过调研了解到,中央转移政府支付有一半以上没有纳入地方财政预算,完全脱离了人大的监督,有的甚至脱离了政府的监督,转移支付在脱离监督之后,就难免走向权力寻租之路,权力拥有者的自由载量越大,权力寻租空间就越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各部委资源分配与项目审批的标准和程序不够公开和透明,驻京办就撤不掉,与其撤不掉,不如加强,使之成为在北京服务地方政府和百姓的桥头堡,夏闻天想撤掉县区的驻京办就是要让这个桥头堡更坚固,发挥更大的作用。

“能通同志,你的担心我都考虑过,改革就需要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你的任务就是把石头摸清。”

夏闻天正说着,龙小波推门进来了,“夏市长,赵长征省长的秘书来电话,下午一点半请您到赵省长办公室去一趟。”

“他有没有透露赵省长找我有什么事?”

“好象是谈东州地铁的事。”

“能通同志,你看东州地铁工程迟迟批不下来,你们驻京办要多发挥作用啊!”

丁能通见夏闻天很忙,连忙起身告辞,“夏市长,那我就先走了。”

“也好,我看你抓紧时间上任,有什么困难随时沟通。”

丁能通走出夏闻天的办公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径直走到电梯旁,忽然想起林大可让自己去他办公室坐坐,林大可是市驻京办的主管市长,险些忘了,丁能通摇摇头,转身去了林大可的办公室。

丁能通走进林大可的办公室时,林大可正在摆弄十几串念珠,见丁能通走进来热情地给他沏茶。

“能通,跟夏市长谈的怎么样?”林大可关切地问。

“挺好的,林市长,驻京办归你领导了,你可得多关照老弟呀!”丁能通在林大可的办公室明显没有在夏闻天的办公室那么紧张。

“放心吧,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通,我听小梅说,你和北京法源寺的智善师傅熟的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啊!”林大可诚恳地说。

“林市长,你太客气了,我和智善确实有交情,只是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丁能通望着林大可办公桌上的念珠纳闷地问,心想,莫非你林大可抛开共产主义改信佛教了?

“自从我父亲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以后,我母亲就哭瞎了眼睛,她老人家守了一辈子寡,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弟弟拉扯成人,一辈子靠心中有佛撑过来的,老人家笃信佛教,就喜欢佛家的念珠,我出差无论走到哪儿,都给她带念珠,但是都没有开过光,老人家希望我找一位大德高僧给开光,既然你和智善师傅有交情,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丁能通对林大可的信任很感激,“林市长,这件事好办,我回北京后就去法源寺,一定让老人家如愿!”

“好,能通,老人家七十多岁了,我也就是为了哄母亲高兴,进一份孝心!”

3、下马威

没有人会相信丁能通能重新回到东州市驻京办,这件事在驻京办领域一片哗然,有人说,丁能通使了大钱,不仅钱免了灾,而且钱买了官;也有人说,丁能通卖主求荣立了功;还有人说,东州市委市政府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有魄力,有胆量,敢于启用大贪官肖鸿林的心腹,这是以德才取人,即使犯了错误,也不一棒子打死,跟着这样的领导班子干事,心里塌实。

重新起用丁能通的消息传到东州市驻京办,打击最大的就是黄梦然。自从丁能通被双规后,黄梦然就一直主持驻京办的工作。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黄梦然虽然是丁能通一手提拔的,但是他骨子里并不十分感激,因为他一直认为按自己的努力应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丁能通出事后,黄梦然心中窃喜了许久,他认为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所以就在他主持驻京办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为了将丁能通安排的人都替换掉,搞了一次所谓的竞争上岗,除了接待处处长白丽娜他没敢换以外,财务处、信息处、联络处等部门的处长全部在所谓的竞争上岗中落选了,新上任的处长都是平时与黄梦然关系不错的人,黄梦然的做法搞得驻京办内部怨声载道,他采取高压措施,不服从组织安排就请走人,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白丽娜对黄梦然的做法看不过去,到黄梦然办公室理论了几次,黄梦然威胁白丽娜接待处处长有的是人想干,白丽娜也只好作罢。

自从肖鸿林倒台以后,白丽娜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虽然没有什么大事牵连自己,但是仅仅因为自己是肖鸿林的情人,市纪检部门不止一次的找过白丽娜,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白丽娜在驻京办几乎抬不起头来,她从心里盼着丁能通没事,能重新回到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上。

白丽娜预感到,如果丁能通回不来,无论换谁当驻京办主任,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常言道,一朝君主一朝臣嘛,自己毕竟是丁能通一手提拔上来的。

官场上从来都讲谁是谁的人,很显然黄梦然想把驻京办主要位置上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人,但是黄梦然太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被双规了,还会安然无恙地杀个回马枪,组织上只给了他一个留党察看的处分,真是没天理,看来天是要毁我黄梦然!

其实,黄梦然在驻京办混了七八年了,他始终没弄明白,在官场上哪有什么自己人,你能决定他的命运,他就是你的人,你不能决定他的命运时,他就会弃你而去。

黄梦然煞费苦心的人事安排,自以为即使丁能通回来,也能把他架空,可是黄梦然大错特错了,他忘了,你黄梦然本身就是丁能通一手提拔的,不是在丁主任蒙难之际照样背叛吗?甚至在丁能通解除双规去党校学习和在家反省期间,黄梦然没打过一个暖心窝子的电话,如今希望自己提拔的人都忠于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波音737客机还在首都机场跑道上滑行时,丁能通透过机窗就看到了东州市驻京办的四辆奔驰车排着长队缓缓向停机坪开来,他顿时警觉起来,要是在从前,他丝毫不觉得如此兴师动众地接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自从经历了“肖贾大案”以后,他才觉得人生低调一些是最难能可贵的。何况当丁能通重新回驻京办任主任的消息传出后,被黄梦然拿下的那些老处长纷纷打来祝贺的电话,同时倾诉如今的驻京办如何暗无天日,所以丁能通早就了解了黄梦然的所作所为。

当飞机停稳,丁能通从机窗再次望出去以后,他发现东州市驻京办现任处长、副处长全来了,领头的就是黄梦然,飞机上的人纷纷议论,谁都以为同机坐着大人物,至少是省长、副省长,或者部长、副部长,否则谁会有这么大的力度,能将四辆奔驰停在首都机场的停机坪上。

丁能通意识到,这是黄梦然在搞鬼,他是想故意把接丁能通的动静搞大,目的是传到市委市政府领导耳朵里,到时候让你丁能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你丁能通还说不出什么。丁主任躲过一劫,重新上岗,我黄梦然为了表达激动的心情,率全体同仁迎接领导有什么错?这在官场上叫捧杀,丁能通再明白不过了,他又从机窗向外望了一眼,发现白丽娜手中还捧着一束鲜,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白丽娜曾经为肖鸿林献的情景,人生简直像一场梦啊!

想到这儿,丁能通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你黄梦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不是要把动静弄大吗?我将计就计,让动静再大一些!丁能通诡谲地一笑,心想,我看你黄梦然怎么收场?

丁能通取下行李,等人流走得差不多时,他才随人流走出机舱,此时,摆渡车上已站满了人,丁能通快速走下悬梯,无视黄梦然等人的殷勤,一脸肃然地跨上摆渡车,摆渡车就晃晃悠悠地启动起来,缓缓地驶往候机楼。

黄梦然心里顿时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会给自己来个下马威。我丁能通不吃你这一套,看你怎么办?

黄梦然虽然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脸上并未露出来,他连忙对白丽娜说:“丽娜,你带几个人赶紧到接机口迎接,丁主任可能有托运的行李。”

黄梦然又命令其他几个处长赶紧去帮丁主任取行李,其实丁能通什么行李也没有,手里拎着一个手提包快速走出接站口,向出租车走去。

白丽娜从奔驰里刚钻出来,就看见丁能通上了红色出租车,她高声喊了一声“丁主任”,红色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她连忙又钻进奔驰车用手机通知了黄梦然。

此时,黄梦然的奔驰车也驶出了机场禁区,黄梦然用极其失落的口气命令四辆奔驰车跟上丁能通坐的红色出租车。

丁能通透过后视镜看见四辆奔驰车很快跟了上来,机场高速公路上一个特殊的车队让人啼笑皆非,红色出租车开路,四辆奔驰车齐刷刷跟着。

丁能通暗自得意地想,这回我丁能通独特的上任方式一定会传到市委书记洪文山和市长夏闻天的耳朵里,我丁能通也叫你们看看什么叫廉洁自律。

出租车刚刚停在北京园门前,黄梦然就赶紧从奔驰车里钻出来,小跑到出租车前亲自为丁能通开车门。

丁能通下车后,黄梦然满脸堆笑地说:“丁主任,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不喜欢。”

丁能通不冷不热地揶揄道:“梦然,几天不见学会摆派了,你那哪是接我?简直是存心害我!”

黄梦然被说得脸色发窘,“头儿,大家听说你回来了,都很高兴,都抢着要接你,我才决定副处长以上干部都去,总不能让大家扫兴!”

“梦然,你越来越会当领导了!”丁能通走进电梯说。

“头儿,晚上跟处以上干部吃个饭吧,总得给你接接风,洗洗尘吧。”黄梦然用商量的口气说。

“不等到晚上了,你让办公室通知各处,下午请副处长以上干部到会议室开会,我有话和大伙说。”

丁能通说完走出电梯。

丁能通走进会议室时,会议室内已经座无虚席,人们私下里交头接耳,嘁嘁喳喳议论纷纷,谁也弄不清楚丁能通葫芦里会倒出什么药。

丁能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咳嗽了一声,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黄梦然主持会议说:“同志们,半年多时间,驻京办发生了许多事情,好在我们东州市驻京办有着良好的传统,风气正,凝聚力强,大家团结一致,克服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各项工作开展得不错,成绩有目共睹,我在这里谢谢同志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大家都知道,我是丁主任一手提起来的,主持驻京办工作以来总算没给丁主任丢脸,今天丁主任又回到驻京办这个大家庭,我们大家又有了主心骨,为此,我提议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丁主任给我们做重要指示。”

黄梦然话音刚落,会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特别是那些在竞争上岗中被拿下的处级干部,更似乎激动得双目放光,拼命拍着巴掌,都觉得出头的日子又到了,那些在竞争上岗中新上来的处长、副处长们为了在丁能通面前留下好印象也是拍红了手掌。

丁能通呷了一口茶,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静一静,掌声才静下来。他一脸肃穆地说:“同志们,离开驻京办的这段日子非常想念大家,我一到北京就请大家开会,主要是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是市委市政府对我们驻京办非常重视,我来北京之前,夏闻天市长专门找我谈了话,夏市长明确指示,要把东州市驻京办办成推动东州经济发展的桥头堡。”

紧接着,丁能通详细阐述了市委市政府关于整改驻京办的想法,丁能通的口才相当煽情,说得与会者群情激奋,然后他话锋一转,换了话题,矛头直指名利问题:

“大家都知道,我们驻京办有个外号叫‘蛀京办’,‘肖贾大案’教训是深刻的,许多人处理不好名与利的关系,最后腐败掉了,钱学礼就是一个例子。名利这一关迈不过去,就会在思想上淡漠与群众的感情,把群众的利益抛在脑后,过去我们迎来送往迎的是上级,送的是领导,今后驻京办不仅要为领导服好务,更要为东州市进京办事的群众服好务!名利这一关迈不过去,就会在政治上摆来摆去,立场不坚定,旗帜不鲜明,就会在组织上搞庸俗的人际关系,吹吹捧捧,拉拉扯扯,甚至搞不正当竞争;就会在工作中挑着拣着干,什么对个人有名有利,就干什么;就会在作风上应付上级,对付群众,甚至弄虚作假,劳民伤财;就会在生活上贪图享受,奢侈浪费,甚至以权谋私,搞权钱交易。在某些方面,我本人已经受到了党纪的处分,我希望驻京办的每位同志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增长辨别是非的能力,在诱惑面前有自控能力,在警示面前有自省能力,让东州市驻京办成为全北京城所有驻京办的一面旗帜。”

丁能通的讲话赢得热烈的掌声,黄梦然虽然带头鼓的掌,但是心里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傍晚,黄梦然没有再敢张罗接风洗尘的事,也没了这份心情。丁能通接到薪泽金的电话,请他到省驻京办吃饭,为他接风洗尘,同请的还有白丽娜。

丁能通事儿多,让白丽娜先走,他与北京园港方总经理朱明丽、副董事长田伯涛谈了一下午关于北京园三方合作的有关事宜,搞得薪泽金电话催了,他才开着奔驰车去了省驻京办。

4、洗尘

省驻京办重新进行了装修,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省驻京办的酒店叫清江酒店,对外营业,由于饭店有特色,生意还不错。

丁能通把车停在清江酒店门前时,薪泽金站在酒店门前正在迎候,陪在旁边的有白丽娜和薪泽金的弟弟薪泽银。

丁能通来晚了,抱歉地拱拱手说:“让各位久等了!”

薪泽金热情地说:“丁老弟,真可谓风尘仆仆啊!”

几个人寒暄后走进酒店,包房内满桌子丰盛的酒菜刚刚上齐,看来就等丁能通了。几个人入座后,白丽娜为每个人斟了酒,薪泽金举杯开玩笑地说:

“能通,听说你一下飞机就给黄梦然来了个下马威?连丽娜都给闪了。”

薪泽金说完,色眯眯地看了一眼白丽娜后哈哈大笑。

丁能通也看了一眼白丽娜说:“丽娜也经过不少事了,能够理解我。”

白丽娜会意地说:“薪主任有所不知,我们头儿最不喜欢张扬了,黄梦然不是不知道,他硬往枪口上撞,谁也拦不住。”

薪泽银举着酒杯说:“恭喜丁主任重新走马上任,常言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哥,丽娜,咱们一起敬丁主任一杯!”

众人举杯,无不一饮而尽。

薪泽金之所以屈尊为丁能通接风洗尘,是因为丁能通在“肖贾大案”中能够全身而退,几乎没伤着一点毫发,这让薪泽金佩服得五体投地,薪泽金是虚心向丁能通取经的。

薪泽金是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小男人,虽然也官居厅级,但是在北京混了十几年就是原地不动,始终也没有什么起色。

薪泽金做梦都想把省驻京办变成五星级酒店,但是始终也不能如愿以尝,本想像其他省驻京办主任一样,混个省政府副秘书长之类的头衔,也没随了心愿。眼看着丁能通任市驻京办主任没几年,东州市驻京办很快就超过了省驻京办,无论是上下打通关节,还是硬件形象上都远胜省驻京办一筹,这让薪泽金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在薪泽金嫉妒得一筹莫展之际,东州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大案,连倒了三个市长,近百名处以上官员被判刑,薪泽金以为这下子丁能通完了,他空手套白狼既搞房地产,又搞五星级酒店,还曾当过腐败市长肖鸿林的秘书,与腐败掉了的常务副市长贾朝轩交往甚密,还与黑老大陈富忠称兄道弟,丁能通不出事,天理难容啊!

果然,丁能通很快被双规了,可是没几天就放了出来,还送到省委党校学习了几个月,薪泽金想不出丁能通不出事的理由,在这么复杂的政治环境中怎么可能把握住自己,只给了一个留党察看的处分,二次卷土重来,难道丁能通果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薪泽金觉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丁能通要么背后有高人指点,要么本身就是世内高人,与这样经过风雨洗礼的人结交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薪泽金被丁能通彻底折服了,同时,自己的弟弟薪泽银为东州地铁工程还有求于丁能通,因为薪泽金了解到这次丁能通卷土重来是因为得到年轻市长夏闻天的赏识。

关于夏闻天,薪泽金了解一些,因为夏闻天当了不到一年的清江省副省长。夏市长在省里工作期间,到北京开会,薪泽金接待过两次,他知道夏闻天是个爱才惜才之人,夏闻天赏识丁能通也在情理之中。

丁能通不接受黄梦然主持的接风洗尘,欣然答应薪泽金的宴请,是因为丁能通多了个心眼,夏闻天很赏识自己,但是自己对夏闻天了解不多,他是想通过薪泽金多了解一些夏闻天的情况,也好在今后的工作中知彼知己。

丁能通回敬了一杯酒说:“泽金兄,我知道夏市长任副省长时,你接待过他,你觉得夏市长好不好接待?另外我现在对他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说实话,我在北京只接待过夏市长两次,虽然看上去很随和,但是感觉上他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搞过学问的人都这样,像个理想主义者,他自己也说过,他只相信真理,他爱人叫宁彤,和他是大学同学,在清江大学当老师,两个人有一个女儿,在东州实验中学读高二。”

薪泽金料到丁能通对这个话题会很感兴趣,为了表示诚意,他介绍得很详细,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说了,丁能通听完以后,觉得夏闻天是一个很淡泊的人,不喜欢张扬,更不象肖鸿林、贾朝轩那样善于工于心计,总之,不是一个爱琢磨人,会琢磨人的人。

想到这儿,丁能通颇为感慨地说:“泽金兄,人这一生还是信点啥好,特别是在官场上混久了的人更应该信点啥,否则怎么掉到山崖下的都不知道。”

薪泽金随声附和着说:“可不是嘛,人这一辈子就像在拉屎,有时候你已经很努力了,可出来的只是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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